近些年的赵高。
其实,已经足够低调。
低调到已经忘记关注京城里的家人。
低调到不知道在二老故去之后,他的家人借着他赵大指挥使的名声。
开始狐假虎威,作威作福。
所以当他知道这件事情后。
是愤怒的,是惊恐的,是恨铁不成钢的。
然而,事已至此。
如何悔恨当初,已是无用之物。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是带着怎样的思绪走入赵家的。
当一刻钟后。
伴随着屋子里悲怆哭喊声。
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人。
只是
他站着,另一个躺着。
赵高在家人们难以理解的目光中。
遣人将他们送出了京城,送回了过往的老家。
并且在无数人的注目下,公然和赵家人断绝了关系。
之后,他脱下绣衣都的绯红衣袍,解下了长刀。
长跪于御极殿外,声泪涕下自诉罪责。
请辞绣衣都指挥使之职,听候发落。
帝闻,允之。
发配其往骊山,看守皇陵。
消息传出。
京城中无数高门大户里的人,击节称快。
而寻常巷陌里的百姓,却是有些感叹。
天下难得的一个好太监啊!
没想到,竟然倒在了家人的牵连上。
不幸中的万幸。
还算是留了一条命吧。
“终究是还活着。”
听到此消息后,李真微微叹了口气。
但也只能如此了。
这是赵高自己选择的路。
同样,也是他的命。
命中注定,便有这么一劫。
作为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刀。
伴随着天下安宁,那些不安分的人要不就是出头被砍了。
要么,就是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躲着。
皇帝能用到他的地方,便也越来越少。
要知道,刀不常用,是会绣的。
而绣了的刀子,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回炉重造。
好在,赵高还不算骄狂,也没有被眼下的权势完全迷了心智。
突发的事情,也处理的迅速而理智。
虽然丢了一切,但也保住了一条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去看守皇陵也好。
希望这段岁月可以打磨掉刀子上的绣迹。
也可以,打磨掉刀子上耀眼的锋芒。
不至于反噬到握刀的主人。
而自己所告诫他的,不争不抢、低调做人。
终究,也是他李真的路罢了。
对赵高而言,有些不合适。
起码现在来看,有一部分不合适。
“穷人乍贵,把握不住啊!”
缓缓摇头,兴叹一句。
都是过去的事情,李真也不再去想。
在砚台里润湿了干涸的笔尖,接续上断掉的思路,继续书写。
最近,他觉得自己经过这么多年的时间积累。
以及和那些老道士们的学习。
自问他本身的积累已经足够。
也是时候,开始落实一项耽搁了四十六年的承诺:
写一本,道经。
念头一直都在,不曾忘记。
想法也很繁多,但真当要落于纸上的时候。
脑袋里,就又变的空空一片。
直到前不久,伴随着《长生诀》
代表着他在思想上已经走到了这个世界眼下里,武道所能走到的极限。
李真就知道,是时候该动笔了。
将这四十六年里,对于“道”的感悟落纸成书。
作为这漫长时间的总结与交代。
同样,也作为新一轮征程的起点。
如此,再合适不过。
所以他落笔了: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
垂象楼中寂静无声。
只听到,笔落于纸上。
那轻微的莎莎声。
恍若在奏响一曲道的乐章。
最近几年。
不知道是不是同样到了奋斗的倦怠期。
又或者是,有什么别的原由。
赵晴似乎很少在朝臣面前露面了。
虽然她的政令依旧如水一般,从那天下最位高权重的地方源源不断的发出。
但仍旧,打消不了某些人心中恶意的叵测。
她病了,她患了难言之隐,不久将绝于人世。
又或者这样说。
她老了,雄心壮志不再,开始贪图享乐了。
后宫里养着成千上百的美男子,夜夜笙歌,日日不重。
似乎伴随着某位绣衣都指挥使被发配去看守皇陵之后。
某些人的胆气,也随之回来。
但无论外面的风言风语传的怎么样。
近几年一心写书的李真,并没有太多在意。
别人欲求见而不得的赵晴他也见过几次。
不过,貌似都是来寻赵神月的。
而且据他的观察,赵晴的武道实力越发精进了。
看样子,不出意外的话。
活到大宗师的寿限之时,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外面的流言,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小仙灵也渐渐长大,变得越发出落。
但和小时候还是一样,改不了那古灵精怪的性子。
虽然因为赵神月盯着,监督其好生练武的缘故。
一年到头,很少会来垂象楼几次。
然而每一次来,都要把李真气的不行。
不是把他的手稿搞的一团乱。
就是在他写书的时候在耳边嗡嗡嗡的吵,烦的不行。
但每次忍不住想要揍这小混蛋的时候。
自然就会拦在身前,左一个仙灵还小,右一个仙灵不懂事。
真不知道她这脑子里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过说来也巧。
每当她过来闹腾一次,李真有些无处下笔的思路,就会在她离开后悄然连接上。
久而久之,便也随她去了。
至于赵平?
赵平是谁,不认识。
出去几年都没一个音讯的人,有什么认识的必要吗?
人家可是大周堂堂的安平王。
李真?
小小藏书守罢了。
神功十一年初。
窗外大雪纷飞,窗内暖意融融。
已是深夜,但屋中烛火依旧未熄。
良久之后李真在纸上书写下最后一个字。
放下笔,身子靠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终于,完成了。”
四十六年积累,三年落笔。
终于,在今日新年
很难说此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很疲倦,又很放松。
有满足,但也有些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哦,还应该有个名字。”
他直起身来,提笔就书。
不需要想,也不需要思考。
在他落笔写下
自淮南而起,便以淮南而终。
《淮南子》
应是如此。
写完全书的李真就像是身体被掏空。
狠狠地睡了好几天。
正当他养精蓄锐,准备去监督下有些年头没见的大家们,技艺有没有长进。
自然慌张的身影闯进来,结结巴巴的吐露出一个惊天的消息。
大周女帝:赵晴。
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