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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书雨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黄予乐坐在他的床边,阴沉着一张脸望着他。

    樊书雨自知自己的行为颇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他讪笑了两句:“福利院的孩子们还好吗……抱歉啊,乐,我错了。”

    “好说。”黄予乐揉了揉自己的手,“你现在恢复实体,让我揍一顿,我就原谅你。”

    “这就不了吧,你看我这灵体恢复得也挺快……”樊书雨往后缩了缩,不过想着恢不恢复实体是自己的事,他也放松了些。

    哪曾想他手臂上的玫瑰图案开始发着红光,他也逐渐感觉到自己在强行变为实体:“乐,不带这样的!说好不对我使用血契的……你轻点打行吗……”

    樊书雨话没说完,见黄予乐一步步走近,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原以为的痛感却没有袭来。

    他得到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谢谢你。”黄予乐搂着他的脖子,“无论我是之前的罗莎琳德·耶娄,还是如今的黄予乐,你都愿意无条件地接纳我。”

    樊书雨愣了好一会,随即轻笑一声:“你值得的。你也愿意支持我去做所有我想做的事啊,这不是双向的吗?”

    两人相视一笑。

    黄予乐和樊书雨讲着后续,星易和里思外加他们那一大家子人来的及时,在群体梦境失效之前赶到,成功将福利院剩下的人送往了护卫队。

    见逃不过,福利院院长也老实交代了,他本是巴克利艾特福利院的副院长,在这个位置坐久了以后,渐渐起了歹心,他和一些家庭商量着将小孩卖出,也不管对方具不具有收养的资质。在被艾伦发现之后,和艾伦爆发了几次争吵,艾伦本想着要向教会检举他,却被他失手杀死。

    杀了人的他无比恐慌,恰巧这时有一个组织的人找到他,称他们愿意为他收拾这乱摊子,他可以做福利院的院长,他们也会为福利院派值守人员,保证他做的一切不会被人发现,唯一的要求就是他要定期给他们提供儿童,并在福利院给他们提供一个场所。

    本来合作得很顺利,直到斯特兄妹发现了福利院里的勾当并逃出福利院,黄予乐进入福利院被发现,那个组织立马终止了和福利院的合作,也让黄予乐和樊书雨有了可乘之机。

    “那他大晚上戴个面具干嘛?吓死人了。”樊书雨蹙了蹙眉,“那这个组织……没有更多的消息了吗?”

    “戴面具是因为他如果发现了没有按时入睡的儿童,就会以一个怪物的形象去对他们进行毒打,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听着孩子的求饶,他心里会有种自己能掌握生杀大权的快感。”黄予乐也皱着眉,但还是耐心地回答着樊书雨的每个问题,上午审问副院长时,她也去了,那个老人歇斯底里地说着自己最开始只不过是想为家庭多谋取些钱财,毕竟他只是一介平民,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艾伦那样无私。

    而看着那些孩子哭喊,跪着求饶,他仿佛在此刻成了高高在上的贵族,俯视着底层苟延残喘的平民与贱民们。

    “至于组织,就没有消息了,那个院长似乎想交待组织名称,结果立马暴毙,身体化成了灰,就和之前的老修女一样……那个组织估计早就想好退路了,不会暴露自己的。”

    沉默一时在两人间蔓延开来。

    “不过,布兰琪说,福利院还有些孩子没有踪迹……估计是被转移走了,还有追查的希望。”黄予乐说道。

    她醒得很早,塞弗拉赶来的时候,斯特兄妹也跟着来了,在起清点福利院带出的孩子人数时,布兰琪小心地拉了拉她的手,和她说自己还有些朋友不在此之列。

    “还有一件事……”想到瑞宁,黄予乐有些替她难过,“瑞宁的教父去世了,她打算送他回家,星易姐还有塞弗拉她们都想陪着她去,我想着……也去帮帮忙。你说得对,走出去,总比一直把自己封闭在高塔内好。”

    之前她的生活范围一直在拉帕斯扎里森林之内,虽然平静、毫无波澜,但自己却容易陷入内心的折磨以及焦灼之中,经历了福利院这件事,她反而能逐渐地一点点去拼回破碎的自己。

    “爱德格和布兰琪也没处去,他们对福利院也有些阴影了,我让他们继续住在象牙塔里,就当为我们看家了。”黄予乐想起爱德格和布兰琪听到她允许他们继续住在塔里时,眼里的欣喜以及欢呼,一直害羞的布兰琪甚至给了她一个拥抱,还亲了亲她的脸颊。

    她做不到像艾伦那样伟大,但她想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挺好的。”樊书雨勾着嘴角,“我陪你一起去吧。”

    黄予乐也发自内心笑着点点头:“好。”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星易探出头来:“书雨,姑姑和姑父来了。”

    樊书雨一时有些发愣,黄予乐倒是笑了,她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摆,伸出手揉了揉樊书雨的头发:“快去吧,可以见到你的爸爸妈妈了。”

    樊书雨还想说些什么,黄予乐却早已走出了房间。

    家庭重聚的团圆戏,即使她已明白她在樊书雨心中也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但依然还是觉得此刻不要打扰比较好。

    额尔说过,她可以随意在莱特家宅的地界闲逛。黄予乐顺着鹅卵石小路一路走着,见到远方大树下的秋千,她干脆坐了上去,双手抓住吊秋千的藤蔓,浅浅摆动双腿让秋千小幅度晃动着。即使已经到了秋季,莱特家族花园的花朵依然开得正盛,番红花、蝴蝶兰、洋葵挤挤挨挨的,黄予乐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身旁一朵蝴蝶兰的花瓣,黄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摆了两下,像是在给予她回应。

    她正发着呆,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撑住她的背,将她往前一推,秋千高高荡起,风拂过她的脸庞。

    黄予乐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只见星易笑得灿烂,她招了招手,又推着黄予乐玩了几回秋千,刹那间黄予乐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母亲也总是温柔地在一旁给她推着秋千,让她享受着一瞬间的失重感。

    “对啦!”见黄予乐差不多玩够了,星易拽着秋千的吊绳,减缓了秋千摆动的速度,“我姑姑想见你。”

    “啊?见我……”黄予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星易一把拉起,往莱特大宅走去。

    走到二楼的会客室,黄予乐在门口看见了樊书雨的身影,他本站在门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打火机,见星易领着黄予乐走来,他眼睛亮了亮,伸出手,握着黄予乐的手,领着她往会客室里走去。

    南茜·莱特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她长着一张童颜脸,即使已年近四十,也只是眼角生出了些许细细的皱纹,一双紫罗兰瞳色的眼睛显得很灵动,一旁的樊西陵则有着一双和樊书雨一般的桃花眼,能看出来樊书雨大体上是遗传了他的长相。

    即使早就在相片上见过,也听樊书雨讲起过一些有关于他父母的事,知道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但此刻黄予乐还是觉得拘谨。

    “你带着书雨一边聊去。”南茜不客气地拍了拍樊西陵的肩,樊西陵无奈地笑笑,对樊书雨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就和星易一起到走廊聊天去了。

    “予乐,首先我要谢谢你。”南茜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的沙发坐下,“我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自己早逝的儿子,并能看见他长大成人的模样。”

    “没关系的……这也只是个巧合。”南茜的手很温暖,黄予乐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但书雨说,你一直在想办法让他回到我们身边。”南茜轻轻抚了抚黄予乐的头发,眼神很温柔,她听说了面前这个女孩所背负的所有事,对她也生出了许多的怜爱,“他想继续陪着你,我觉得挺好的,等一切结束后,和他一起回阿米西斯城看看吧?我们那有很多的小餐厅,气候也很舒适,我和他爸爸商量好了,给你专门做个房间,好吗?我见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你。当然,不是一定要你留下来的意思啦,要是你和书雨想出去走走,我和西陵也全力支持你们。”

    黄予乐觉得鼻头有些发酸,南茜看到她眼角泛红,伸出手将她搂进怀里:“好孩子,没事的。”

    “谢谢……”黄予乐抽了两下鼻子,闻见南茜发间散发的玫瑰花香,想起了自己家那一片的玫瑰园。

    南茜拍着她的背,感受到肩上的布料逐渐被女孩的眼泪浸湿,泪珠似乎都带着几分温度:“没关系的,背负这么多,辛苦了……其实我一直很想要个女儿的你知不知道?书雨小时候我还给他打扮过呢。”

    黄予乐仔细想了想那个场景,最终没忍住笑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南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耐心地帮她擦着脸上的眼泪,“这次来得匆忙……你下次来,我给你看。我还会烤很香的黄油饼干,或许你还想搭配一点热红茶或者可可?”

    见黄予乐情绪差不多缓和了,南茜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我听我哥哥说了你为福利院做的一切,这个我想送给你,这本来是书雨他爸第一次看我剑术表演之后买给我的,他认为我配得上这块象征着勇气的海蓝宝,但失去书雨之后,我好像也失去了一些勇气。”

    她打开盒子,黑丝绒的布上,一条银色的手链正在闪闪发光,最引人注目的,是手链上镶嵌着一颗水滴状的浅蓝色宝石:“手链是书雨出的钱找的版型,他当时托星易带信来时说他欠你一条手链。”

    “我……这太贵重了。”黄予乐愣愣地看着那颗宝石的切割以及成色,自然知道它的价值到底有多高。

    “没事的,收下吧。”南茜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手,将那条手链为她戴上,大小长短正合适,宝石和银链在光的反射下闪耀着,就好像它本该如此耀眼。

    “希望你能一直鼓足勇气走下去,迎接你的必然是繁花似锦的春天。”

    晚上,在莱特家族的晚宴过后,黄予乐谢绝了额尔以及南茜对她发出的留宿邀请,她有好多天没有回象牙塔住过了,那毕竟是她这么多年的家,她想把时间完整地交给团聚的樊书雨一家,也想给自己一个宁静的夜晚,毕竟马上就要踏上新的征程。

    爱德格和布兰琪已经入睡,黄予乐站在房间门口,听着他们清清浅浅的呼吸声,看着月亮在他们脸上投下光,又映出阴影,脸上最终浮现了些许笑意。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窗外那轮月亮正圆,她盘着腿坐在窗台上,打开了一瓶蓝色的造梦药水。

    一个个蓝色的气泡飞出,眼前逐渐出现了挤挤挨挨的人影。

    “爸,妈……”

    只是两个简单的音节,黄予乐瞬间泪如雨下。

    蓝色的造梦药水能让她看见自己所想之人,而眼前是她所有的家人。

    “罗莎长大啦。”母亲温柔地注视着她,“我们都看着呢,你做得很棒。”

    父亲揽着母亲的腰,另一只手想摸摸自己女儿的脑袋,却苦于完全接触不到:“书雨那小子还挺信守承诺的,把你照顾得很好……罗斯,你是我们的骄傲。”

    黄予乐抹了抹自己的眼泪,打起精神应对着每个人的询问,她的泪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发自肺腑的笑容,那年家族用尽全力给她造了最后一场梦,她没有心情去与每个人道别,现在她逐渐接纳包容自己,也为自己制造了第一场梦,在这里,她想好好地和每一个人说声再见。

    夜还漫长,月光很亮,黄予乐知道明天太阳升起之际,她也将迎来崭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