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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蓝的天飘着几朵白云,白鸽自低空飞过,宣告着一整天的好天气。

    教会的工作依旧是日复一日的枯燥,瑞宁两只手分别捏起床单的一角,她用力一抖,水珠在乳白色的地板上留下一片溅射状的水渍,而她手中原本皱皱巴巴的白色床单却随着她的动作变得平整。等候在一旁的风元素球早已按耐不住,在瑞宁伸手的那一瞬间,它迫不及待地顶起床单使其飞上晾衣架,动作熟练得就像教会的老员工。

    随着风元素球的归位,瑞宁嘴边的数字又添一位,正好是个整数:“一百,任务完成了。”

    话音刚落,原本在庭院中央的小格莱女士迈着步子就挪到了瑞宁身旁,见她死死盯着眼前晾衣架,瑞宁心下就明白这位一向看不惯她的女士估计又要找她的麻烦了。瑞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并不多做反抗。

    果不其然,小格莱女士用她一贯沙哑的嗓音叫嚷道:“使用元素生命来偷懒,真是不知道你们在哪学来的贵族习气,你们应该为自己的懒惰感到忏悔!”

    瑞宁没精神应付这名难缠的女士,因此只是懒懒地答道:“是的,女士。”

    可这回的格莱女士似乎并不想同瑞宁纠缠过久,她紧抿着的嘴巴只留下一句“午餐时间后,你单独来找我”就离开了庭院。

    教会的午餐实在没有什么新意,面包永远是最基础的面包,沙拉的调味料只有咸、甜两种口味可供选择。草草吃了两口后,瑞宁选择去小格莱女士那里受罚。

    小格莱女士兼顾修女日常任务以及修女住宿两项职责,为方便管理,她并不和其他修女一起居住在后院。早些年,她都是和她的姐姐格莱女士两人一起住在教会钟塔的阁楼——格莱女士掌管敲钟的事宜。可惜自巴克利艾特福利院事发,埃尔罗德教堂再没有听见一声钟声。

    胡思乱想间,瑞宁已踏上了钟塔的楼梯,老旧的木制阶梯在瑞宁踏上去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这种令人牙酸的声音对犯错的小修女有不小的警示作用,可瑞宁是护卫队的一员,外头随便一只害兽的叫声都比这骇人得多,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瑞宁眼中的禁闭不过是小儿科。没做任何多余的停留,瑞宁来到了钟塔的第三层,推开那扇熟悉拱形的木门,瑞宁从善如流地走到这间空旷的房间中唯一的桌凳处坐下。

    修剪整齐的指甲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这只手的主人正托着腮以一种百无聊赖的姿势注视着这间房唯一的光源——门缝。瑞宁熟悉关禁闭的程序,自己好好关上门还能少一顿骂,只是不知道小格莱女士什么时候来给她送油灯和教义,许久没抄书的手已经有些生疏了。

    黑暗阻断人对时间流逝的判断也同样会让人滋生睡意。终于,在瑞宁第三次惊醒时,那个一步一停的脚步声在钟塔狭小的空间中响起。瑞宁耐着性子等着审判者的大驾光临,小格莱女士也没辜负她的期望,随着木门的开合,举着油灯的影子在地板上不断拉长。

    瑞宁强撑困意支起身子朝小格莱女士打了个招呼:“午安还是晚安,女士?”

    背光让瑞宁看不清小格莱女士的表情,她只听到门口的老修女语气淡淡:“你倒是自觉。”

    换寻常的瑞宁,为了面子也要讥讽那老修女两句,可现在的瑞宁兴致不高,她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哪里哪里,配合您的工作嘛。”

    小格莱女士没有搭理她的阴阳怪气,也没有像平常一样丢一本教义就转身离开,她转过身子,煤油灯那微弱的光立马被她的动作挡去了一大半,暖黄的光集中映在老修女露出的那一半侧脸上,将她的表情衬得格外柔和。

    瑞宁听见她说:“跟上。”声音不大不小,却是清晰无比。

    瑞宁抬手草草整理了一下头巾和服饰,三两步跟上小格莱女士的步伐,待她出了禁闭室的门,才发觉太阳几乎全然西沉,只留下约莫五分之一的圆弧在天边绘出如血的彩霞。

    小格莱女士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扶着并不光滑的扶手朝楼上缓慢移动,她手上的老茧刮蹭着扶手的突起,发出“沙沙”的响声。瑞宁下意识伸手要去搀老修女,老修女眼珠一转,视线停留在瑞宁半扶不扶的手上,蓦地发出一声笑:“安塞尔养出了个孝顺的好女儿,不过我可还没到要别人搀着才能上楼的地步。”

    见老太太不领情,瑞宁自讨没趣地收回手,但她依旧暗中托了点风元素,让修女上楼更轻松点。她的小动作被小格莱女士尽收眼底,但老修女并没作声,只是默默加快了上楼的速度。

    二人的目的地是钟塔顶楼,这顶楼出乎瑞宁意料的干净,并没有想象中杂物乱堆。但顶楼也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小马扎正正摆在钟的下方,想来是原来格莱女士垫脚用的。

    顶楼的空间不算小,在大钟的周围还有一片空地,铁质的已经锈迹斑斑的围栏紧紧箍住这方圆形的平台,拦截着天空与平台的接触。

    “瑞宁,你来。”小格莱女士走到围栏旁,招呼瑞宁同她一道看些什么。

    老修女的手缓缓抬起,指向一个方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瑞宁看到了教会的公墓。

    “那里埋葬了你的教父,也立着我姐姐的碑。”小格莱女士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动着,在意识到这颤动根本无法遏制后,老修女干脆收回手指握成拳,她继续说道:“但是那里没有埋葬我,更没有埋葬年纪轻轻的你!”

    瑞宁讶异地看向老修女,可老修女是注视着她说完那句话的,她死死盯着瑞宁,将她的不安、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

    老修女的眼睛是灰色的,她的眼球被灰翳覆盖,显得模糊不清,瑞宁逐渐看不清老修女的眼睛了,老修女的脸也辨别不出了,泪珠大滴大滴地从瑞宁的眼眶中滚落,她想抬手去擦,却发现这突如其来的泪水量大得很,拿手擦了两下反而把泪水沾得满脸都是,从心头涌向喉头的酸涩感更是难熬,瑞宁几乎控制不住地发出抽噎声。任瑞宁于原地痛哭,老修女提起裙摆踏上了身后的小马扎,她用尽全力摇响了那口大钟,钟声盖过瑞宁的哭声,盖过教会礼拜的诵祷声,传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