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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离家出走的小孩

    夜已经深了,宣城中一片寂静,漆黑的墙根儿底下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缓缓前行着,清冷的月光洒在他干瘪瘦削的脸庞上,小小的脸上显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忧郁神色。

    这孩子正是年仅八岁的郑云启,三个月前他的爹娘都去了,好在隔壁的金家婶子收留了他,让他不至于流落街头。

    金家婶子下有一儿一女,上有一个婆婆,都靠着她丈夫养活。

    她的丈夫是做木工活计的,原本一家人不愁吃穿,可是如今灾害频发,世道艰难,只能勉强养糊口,若再添一张嘴一家人就要吃不饱饭了。

    金婶子待人好,心疼郑云启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双亲,拿他当做自己孩子一般看待。

    她的李海忠丈夫也是听她的,只是婆婆吴氏心疼自己自己的儿子,自然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来,常常当着郑云启的面说家里的米面如何如何不够,叫人听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娘,你少说两句,海忠的工钱就要结了,你先拿些玉米面儿掺在一起做了吧。”每到这个时候,金翠翠总是会朝着自己的婆婆使眼色,生怕被孩子们听了去。

    这些话落在郑云启的耳里,他总会不自觉地握紧自己的小拳头。

    今天早上,大人们都做各自的事情去了,李秀年纪稍长,带着自己的弟弟和郑云启在院子里玩石子。

    李家的小儿子李青突然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郑云启:“你还要在我家待多久啊?奶奶总说说家里的粮食不够吃……”

    “青儿,你说什么呢?”李秀拍了自己弟弟的脑门儿一下,李青“哇”的哭出声来,立即跑去厨房找自己的奶奶告状去了。

    吴氏见状借题发挥,拿着扫帚追着李秀打,一边打还一边数落:“一个女娃,小小年纪就要翻天了,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弟弟,以后肯定是个赔钱货!”

    “妈!你疯了?”金翠翠扯着大嗓门喊道,一把拉住了自己的婆婆。

    金翠翠对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疼爱,自然不允许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就算是长辈她也不许。

    这吴氏身子骨不如自己的儿媳妇壮硕,斗她不过,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起来,大骂自己的儿子不孝,娶了一个母老虎回来,不知道孝敬婆婆,只会胳膊肘往外拐。

    郑云启呆呆地看着乱作一团的院子,脑子里嗡嗡作响,也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熬过去的。

    到了晚上,他就趁着众人熟睡了就自己跑出了院门。

    郑云启原本想要回到自己家里去,自家虽然空无一人,但是至少不用看着他人脸色,可是自己家的钥匙在金婶子手里,他去要肯定会被挽留,于是只好在大街上毫无目地走。

    绕了许久,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自己家门前,靠在大门前坐了下来,望着无边夜色,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

    想到自己在世上再无亲人,郑云启不禁蜷缩双腿,抱着自己的膝盖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他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那一次自己跟着隔壁邻居的哥哥去水边玩,回来之后就病倒了,全身都好痛,不得不吃那些很苦的药。

    中药可真苦,黑褐色的汤汁带着一股难闻的苦味,让人难以下咽,他不肯喝,一直哭,娘就会拿着一颗梅子哄他。

    “云儿如果喝下这碗药娘亲就把这些梅子干都给你吃。”

    梅子干是爹爹最喜欢的下酒菜,说来也怪,其他人的爹爹都喜欢用猪头肉、花生米下酒,只有他爹爹喜欢用梅子干。

    那梅子干呈现琥珀色,油润润的,上面洒了一层细细的糖粉,他吃过一次,好吃极了,又酸又甜,吃了叫人满口生津,可是爹爹总是只拿出三颗,还告诉他小孩子不能吃。

    “真的吗?”他眼里带着泪,对梅子干的渴望压过了汤药苦涩带来的恐惧。

    “娘保证。”

    于是年仅六岁的郑云启捏着鼻子喝完了一碗中药,也得到了整整三颗梅子干。

    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好的,却不想那黑色的汤药成为了贯穿他整个童年的记忆。

    身体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好的,先是全身疼痛无力,后来发烧,咳嗽,吃不下东西,久久不好,种种病症让他八岁的身体看上去如同五六岁的孩童一般瘦弱。

    回忆在他小小的脑袋里汹涌着,眼泪却渐渐停了下来,现在的爹娘不在了,即使哭也不会有人再如同往常那样安慰他了。

    他真的好想自己的娘亲,娘的怀中和手里都有一股淡淡的苦味,每次他赖在娘亲的怀里撒娇的时候都可以闻到。

    如果只再次闻到就好了。

    一丝冰冷的气息自郑云启背后倚靠着的大门门缝中缓缓溢出,环绕在其身体周围,可是小小的少年并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只是沉浸在对自己过世父母的无限思念之中。

    脸上的泪水逐渐变干,郑云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撑着台阶起身,就着月光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东边的巷子里走去了。

    他的脚步很慢,似乎不太确定方向,因为自从生病之后他就没有再出过门了,只因为他的身体太差,爹娘都不许他出门。

    好在有月光照耀,原本漆黑的街面上总算有了一丝光亮,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郑云启看见了一口古井。

    古井上面有一个打水用的轱辘,轱辘上还吊着一个水桶,看着那一口古井,郑云启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自从他生病之后母亲就开始帮人家洗衣服了,所得来的微薄银两都用来给他买药。

    母亲一双原本细腻白皙的手渐渐变得粗糙,在冬天的时候长满冻疮,夏天好了之后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变得粗粗红红的,像是胡萝卜,摸上很软。

    这一口井是母亲除了家中最常待的地方,郑云启走到距离古井约莫五步远的地方,看着眼前的古井,想象着母亲打水洗衣裳的模样。

    想着想着,郑云启眼前真的出现了母亲的身影,她背对着郑云启转动着井口上的轱辘,那年月久远的轱辘发出一阵阵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