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三口人》
那晚,娇小的身影裹着被子匆忙的逃回了寝室,脑海里被两个亲昵依偎着的人占满,他没敢打破这宁静,他没敢把这事告诉任何人。
楚子吟也许是个好人,而他也本是觉得无聊才开始接近楚子吟的,跟哥哥争夺楚子吟的关注,看着哥哥恼气的样子让他感到很有意思,但现在,更有意思的来了……
“好了,检查完毕,没有问题。”
楚向臣撤回了脑袋,脸上依旧憨笑,并没有做什么冒犯的动作。
“笑什么?”
楚子吟没好气,他是真不明白,都要去涉险了还在这笑,有意思吗?
“这次能不去吗?如果非要人到,就不能叫一个弟子代你去吗?”
他想挽留楚向臣,毕竟三年里楚向臣付出过太多,也辜负过太多,有太多太多人在等着他回来,自己的清白真的还重要吗?又有多少人在乎?
“那可不行,我那些弟子还都是些愣头青,很容易把事情搞砸的,所以还得是我。”
楚向臣拍着胸脯,看着很骄傲很轻松,胸有成竹,丝毫没有表现出危机感。
“你这次很难全身而退吧,”楚子吟把猜测说了出来,“所以你才会给我留信,让我猜猜信里写的什么?是不是在交代后事?”
他目光犀利,刺得楚向臣不得不别过了脸。
“没有没有,你想多了,怎么会呢…”
“那信里写得什么?我现在打开看看?”
说着,楚子吟拿出了信,捏着封条,撕开了一道口子,就在即将看到里面的白纸时,却被楚向臣扼住了双手。
“放开。”
楚向臣摇头。
“嗤,当真是在交代后事?”
楚向臣继续摇头。
“那你倒是松手让我看看啊!”
楚子吟吼着,身子止不住在颤抖,他太了解楚向臣,平日里五大三粗那么一个人,今日却格外小心。
“信里的话,”楚向臣出了声,他慢慢掰开了楚子吟的手指,抽出了信,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空白的纸,在楚子吟面前左右晃了晃,他笑道:“你看,什么都没写,我逗你玩呢~”
“你!”
楚子吟给他脑袋来了一拳,觉得不解气,又从他身上下来,狠狠踹了几脚,把人踹倒了才停了脚。
“哈哈,子吟可是解气了?”楚向臣拍了拍灰站了起来。
解气?他楚子吟可没解气!
“你说你!是闲得慌吗?啊?没事拿这个逗我?还演我?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你吗!”楚子吟气得浑身发抖,真是良心都给狗吃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楚向臣是这么无聊的人!
看他这气急的样子,楚向臣反倒笑出了声,可谓是火上浇油。
“笑什么笑!有意思吗!”
楚子吟抡起拳头就往楚向臣身上砸,楚向臣倒也没躲,就这么任由他发泄,待楚子吟打累了,没了力气,楚向臣又张开了双臂,把人拥入怀里。
“你又干什么?”楚子吟的声音闷闷的传了出来。
“兄弟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一会儿是多大会儿?这一会儿能久到楚子吟困倦睡着,久到楚向臣能慢慢放下所拥有的一切。
楚向臣,他心系孩子,心系宗门,也心系楚子吟,他将灵力灌给了楚子吟,又设下结界,希望能在往后保护到他。
经历代传承,能在景权门呆着的人必须清清白白,活得光明磊落,他不过只是想还楚子吟一个清白的身份而已,可他却越陷越深,直至自己也染上了污渍。
楚向臣走了,没把信带走,走前他把信重新装好,留了张纸条,说一定要两个月后再打开,楚子吟只觉得是他在玩无聊的把戏,便没放在心上,但……那晚楚向臣给他的感觉还是很怪。
“子吟~”
谁?
楚子吟回过了神。
“子吟在想什么呀?都不陪我玩儿了,我还想子吟抱抱我呢~”
是楚游原啊~
楚子吟坐在宗主府外的台阶上,阳光照得洋洋洒洒,他松了口气,不过“子吟”这孩子是从哪学来的?
“子吟?”
楚游原叫的很甜,一脸可爱的看着楚子吟,都快把他的心给萌化了,这个时候要是再纠结称为不称为的,那就太打击孩子了。
“嗯?怎么了?”楚子吟把人抱到了怀里。
“嘿嘿,没事就是想要子吟抱~”
楚游原回以他一个灿烂的笑,呆在楚子吟怀里很是乖巧。
不过,光说这么坐着不动,楚子吟总觉得有些无聊,于是便抱着人站了起来,打算四处走走。
“子吟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你想去哪啊?我带你去~”
楚游原思索了片刻,一抹深意自眸中闪过,他指了个方向,说道:“那里,我们去找兄长玩!”
楚子吟了然,迈开了步子往楚游野方向走着。
邻近院子,光是隔着墙,他们就能听到楚游野练剑的声音,为了不打扰到他,楚子吟脚步放轻了些。
两人杵在院门口,看着少年一招一式的挥舞利剑,划过处习习生风,落下了一道道剑痕。
一刻钟过去了,楚游原等的有些不耐烦,他是真不知道楚子吟在这等什么?他兄长练剑有什么好看的?宗门里哪个弟子不比他现在练的好?再说了,如果楚子吟喜欢看练剑,大不了以后天天练给他看!
孩童总是摆脱不了纯真,当单一的情绪被牵动时,其他的情绪也会跟着一起浮动。
“哥哥!我们来啦!”
楚子吟正感慨岁月静好,却被楚游原这一声给吓住了,差一点就想就跑。
“楚哥哥?”
楚游野收回了利剑,跑了过去,红晕上了脸,也不知道是运动后的高涨,还是见到眼前人的激动。
“楚哥哥刚才是一直在看吗?阿野刚才练得怎么样?”
他羞涩的挠着脑袋,没敢与楚子吟对视,这看在楚游原眼里不过无聊。
还没等楚子吟回话,楚游原反倒先说了:“不过尔尔。”
“我问得是楚哥哥!楚哥哥还没说什么呢!”
看他这样,楚游原的兴致又被挑了起来。
“子吟,你不会怪我吧,我也只是一时嘴快,我本意并不是这样的。”
楚游原边说边往楚子吟怀里蹭,看着无助极了。
“不怪你,”楚子吟空出了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道:“不过,阿野练剑可不过尔尔。”
这话一出,兄弟俩人的情绪又被调动起来。
“阿野练得剑是我见过最好的,将来就算剑指偏锋,也定能撑起一片天。”
被夸后,楚游野抿着嘴,整个人都红透了,不得不低下头,来掩盖羞涩。
楚子吟还以为他是愿意让摸了,手正要从楚游原头上转移,却又被楚游野一个后撤给鸽了。
眼看又被拒了,楚子吟放平了心态,没事,总会摸到的,来日方长嘛(T▽T)
来日方长……他,还是没摸到楚游野的头,而楚游原反倒跟他越发的亲密了,整日像个树袋熊,不被楚子吟抱着他就不走。
生活被这俩孩子占满,楚子吟表示很充实,很幸福,但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给忘了。
已是两个月之后的月中了,这天楚子吟也被两孩子折腾得很惨,他想早早睡下,但却怎么也睡不着。
怎么,难道是他还没被折腾够吗(T▽T)
他侧了个身,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余光瞥到桌上有东西,他愣了一刻,那是什么东西来着?
很薄,但好像又不是很重要……话说,楚向臣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两个半月前,那天他很奇怪,不过留的这封信更奇怪。
楚子吟两个月间他没好奇打开过吗?他打开过,毫无疑问,是白纸,真没意思。
但他却没有扔掉,他把信重新装好,按着楚向臣离开时的位置摆着。
他打算等楚向臣回来,就告诉他,“我可不会上第二次当,离开期间,这信可是一次都没有看过,可没傻到那种程度”。
但两个月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楚子吟辗转反侧,最终还是起身把信和楚向臣留的字据又看了一遍。
很好,这次也是什么也没有,又被耍了。
楚子吟重新躺回了床上,双臂无力垂着,打算明天再把信摆好。
困意席卷,信件脱落,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咯噔”的声音。
咯噔?什么东西?刚才有东西掉了吗?
楚子吟起身,环顾了一圈,没有啊,除了那封信。
他将信重新拾起,掂量了一下,正常重量,左右看去也没什么端倪。
他松开了手,信件缓缓飘落,又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怎么回事?
楚子吟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没有异常,但绝对有古怪,楚向臣到底要向他传递什么?
一个晚上,楚子吟对着信件做足了实验,用水泡,用火烤,用土埋,用石头砸,这信件完好无损。
他漏了什么?为什么这信件如此坚固,无法被破坏……破坏!
他之前能把封条撕了!那他是不是可以把整封信撕了?
楚子吟正要上手,但还是有些犹豫,可万一不是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撕了再说,能不能撕开还是个问题呢。
“刺啦”信被撕成了两半。
还真能!
“咯噔”
有东西掉出来了!
楚子吟将东西捡起,仔细打量,这不是宗主印吗?!
跟随宗主印掉出来的,还有块灵石。
将灵石捡起,楚子吟还未来得及打量,那灵石就开始有了动静。
“哈哈,子吟我就知道你被我耍后耐不住性子会把信撕了,”那是楚向臣的声音,不过,他还真的是低估了楚子吟的耐心。
“不过,有个很重要的事情我要告诉你,”语气一改刚才,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你的案子我查清了,但目前是要我亲自去拿证据,才能还你清白,有些危险,很难全身而退,但查了那么久了,我不想放弃,不然真对不起我这三年付出的心血。我敢保证,两个月,我会回来的!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不会分开了!”
谁跟你一家子?但转念一想,你两个月没回来啊……
“如果,我两个月没回来,你的罪名依旧会洗清,但不要等我了,看到那个掉出来的宗主印了吗?给你留的,宗主你来当,至于副宗主你随便安排,不用担心我,就算我回不去了也会过得很好的。”
声音戛然而止,灵石储存的灵力被耗尽了。
什么叫就算没回来,我的罪名也依旧会被洗清?
楚子吟愣愣的待在原地,消化着楚向臣所说的话。
人回不来了?
因为我?
什么叫宗主我来当?
我一个凡人,怎么用宗主印?
“楚向臣楚向臣,你倒是跟我解释解释啊……”
他无助的攥紧灵石,他怕这是最后一次听楚向臣说话了。
夜晚的寂静,在为怒火孕育温床,楚子吟攥灵石的手越发的紧,直至灵石的尖锐划破了他的掌心,流动的液体让他找回了些理智。
楚向臣,你怕不是又在耍我吧?
你可是一宗之主,这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奈何得了你?
他扔掉了灵石,晃晃悠悠的站起了身,看着另一只手上的宗主印,若有所思。
你看,这宗主印到我手上了都不认我,你人肯定还在哪处好好活着吧。
宗主印不认主,这给了他渺茫的希望。
楚子吟掂量了几下宗主印,却因为手生,差点给掂掉了,还好双手及时接住,只是那宗主印的一脚不小心渗进了楚子吟掌心伤口,由衷的疼。
掌心微热,是宗主印在发热,在吸收他的血。
楚子吟吓一跳,一脱手,这宗主印最后还是落在了地上,只是落在了地上又如何?
宗主印好像还在吸收某样东西,那东西自楚子吟掌心传出,源源不断,但那东西的流失却对楚子吟造不成影响。
那是什么?是灵力吗?真好笑,他楚子吟一介凡人哪来的?
静等时间过去,这宗主印好像是吸不动了,正当楚子吟打算把它收起来时,那宗主印却化成了一道光,钻进了楚子吟眉心。
宗主印,易主,上一代宗主,陨落了。
什么意思?
还未等楚子吟反应过来,视野却先模糊了,有温热的东西挂在了他的眼眶,身体倒是比情绪快了一步做出反应。
原来,是楚向臣死了……
与离开的那晚一样,微凉有风吹过,环过了楚子吟,只感冰冷,让他不由想起那晚令人安心舒适的胸膛,让他意识到自己成了遗世独立的人。
“楚向臣,你是不是躲起来看我笑话呢?”
夜晚总是凄清,沙沙的野草在回应他。
“楚向臣!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吼了出来,但回应他却是空灵的回声,回声入耳,一遍一遍重复着“一点都不好笑,都不好笑,好笑”。
好笑吗?他成了景权门的宗主,他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曾经还是戴罪之身!
是他害得宗主回不来了!
世人说的对,他该偿命!他早就该偿命了!
他根本就不配留在景权门!
……
“楚哥哥,你说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这都快半年了。”
楚游野练着剑,而楚子吟和楚游原则站在一旁陪着他。
“快了,马上就回来了。”
这句话,楚子吟笑着对兄弟俩重复了无数遍。
“子吟,你知道爹爹去干嘛了吗?”楚游原问道,既然爹爹跟子吟这么亲密,那保不准子吟能有方法把爹爹叫回来呢?
“你爹爹去干大事了。”
虽是在笑,但楚子吟的脸上还是能看出憔悴。
他执意隐瞒,他骗着自己活下去,现在还有人需要他,楚向臣会陨落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楚向臣肯定是躲起来看他笑话了,他欺骗着自己,欺骗着周围的人。
没人知道在得知死讯时,他的肝肠寸断,他的痛不欲生,也没人知道他是在怎样的心理斗争下,才说服了自己要活下来。
但,他能瞒多久?到这俩孩子有能力?还是到他老死?
时间在流逝,离楚向臣离去,已经过去一年了,没人给他立牌位,没人真正祭拜过他,认识他的人都在等他回来。
而想隐瞒的事情并没有楚子吟想象中的久,他是怎么被发现的呢?是那宗主印突然从他眉心掉落,落在了兄弟二人面前,再之后,那宗主印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楚向臣留在楚子吟血脉中的灵力成了宗主印的温床,彻底耗尽,失去了温养的能力。
他记得那天,楚游野抱着宗主印,拿剑指着他的咽喉,声嘶力竭的对他吼着。
阿野好像全知道了……
“这是爹爹的东西!不许碰!”
好,我不配碰。
“哥哥,这里面,这里面肯定是有隐情的,你不要指着子吟了好不好?”
楚游原哽咽着在为他辩护,他哭爹爹,他哭子吟。
“是他!爹爹这些年一直都在查他的案子!要不是他!爹爹也不会离开我们!”
剑向前移了一寸,划破了楚子吟的脖子。
楚游野没了娘亲,现在又没了爹爹,他被抛弃过,他深知那种疼,他根本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他最怕的就是成为孤儿!
但现在成真了,因为楚子吟!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这个辜负了他的人!
罪魁祸首的命脉就在剑芒处,只要再往前一点,就可以手刃了他,为爹爹报仇!
持剑的手一直颤着,却只听“啪啦”一声 ,剑掉了,握了十几年的剑!还未与人交手就掉了!何其可笑!
他为什么握不住?他在怕什么?他在迟疑什么?
“哥哥,哥哥不杀子吟好不好?不杀好不好?”楚游原挡住了剑,哀求着楚游原,他能明白,追根究底这不是子吟的错 ,子吟只是被牵扯的!
“好,不杀!”
他唯一的弟弟在求他了,是第一次!第一次居然在为那个罪人求情!
楚游野将弟弟护在了身后,他坚毅的与楚子吟对上,不复从前。纵使脸上狼藉,但锐气不减,这是他作为哥哥的职责!作为宗主长子的职责!
“副宗主我当!从今往后,你这个宗主,有名无分!”
他要夺回景权门!景权门是他们楚氏父子的!不是他楚氏外人的!
楚子吟应下了,他没什么可说的,有名无分又如何?若能用毕生时间在景权门赎罪,这已经是对他灵魂最大的宽慰了,他该的,他这一生都会是戴罪之人,这个身份从未变过,曾经是诚惶诚恐,但现在却令他无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