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我随着爵士来到卡特大街的一所简陋公寓里。
爵士径直走到了3楼，在堆满纸箱子的走廊尽头，我们敲开了丽香家的门。
她和蔼地邀请我们进屋，并给我们端来两杯红茶。
坐下之后，我端详了一下眼前的女人：四十年过去了，当年妩媚青春的脸庞早已被一道道皱纹覆盖，或许就是那起事件让她变得如此苍老吧？
虽然丽香是一个亚洲人，但她说的英语丝毫听不出有不纯正的口音。
我猜想一定是她年少的时候就加入了马戏团，多年的交流让她早就习惯了这种语言。
聊过天气之后，爵士果断地接过了话题。
“请原谅我的无理和冒昧，女士，不知道您还记得四十年前马戏团的事吗？”
老人突然哆嗦了一下，本来苍白的脸更加失去了血色，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
“那真是个噩梦。”
爵士的语调显得更加柔软。 “能否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呢？”
也许是爵士温和的声音让老人本来颤抖的身体停止了抖动，但是她脸上的神情依然呆滞。
“那时候，我们刚刚从别的地方来到这里演出，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是我们第一天的表演。一整天，所有的人都在台上排练，而且那天晚上来的人也特别多。我们本来以为能够在这里赚上一票，没想到……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
她哆哆嗦嗦地把话说完，就没有再出声，看上去像是回想起了那段可怕的记忆。
爵士仿佛没有看到这一点，他继续问了下去： “后来怎么样了？”
丽香转而平淡没有起伏的声音让我想起了养老院的那位老人，
“因为那天是我们第一天来到芳乔市，团里的成员一整天都没有离开帐篷，马戏团成员在这里也没有熟人。所以就有人传出是内部成员干的，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警察也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反复来调查取证，弄得大家没有心情排练节目，再加上大家互相猜疑，团长决定就此解散，团里的人也都相互失去了联络。”
“原来如此。”
爵士没等老人再一次陷入沉思，旋即又问道，“自然凶手被锁定在了成员内。那么，为什么最终没能确定凶手呢？”
“因为杰斯脾气暴躁，案发的那间道具室只堆放他的魔术道具，警察也肯定第一案发现场就在道具间，也就是说谁都有可能会单独去那里犯罪。而且他为了炫耀自己的技术高超，总是随意地替换助手，所以基本上每位成员都在道具上留下指纹，这使得那些作为凶器的道具上所查出的指纹一点用处都没有。”
天哪！这是何等离奇的事情啊！居然是一起由于所有人都有嫌疑而无法侦破的案件！
克罗杰又问道： “那么，作为凶器的道具有哪些呢？”
丽香打了个冷战，像是被自己的回忆吓坏了，但还是鼓足勇气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只记得当时我瞄了一眼尸体周围，有扔着的匕首、刀，还有飞镖、铁棍、长矛……”
爵士还想问下去，但是老人突然失去了冷静，蜷缩起身子，不停地打着寒颤。
我和爵士决定先离开，让老人慢慢平静下来。
之后的两天，由于我要完成一篇论文，就没有去爵士那里。
第三天，我来到爵士家，发现爵士盯着一张写着几行字的纸头发呆。
我悄悄地凑上去看了一看，纸上面用秀气的字体写着：
警方卷宗：
凶器：锯子、匕首、刀、飞镖、铁棍和长矛；所有人都有嫌疑和作案成功可能；
尸体头颅以下连脖子在内被分成有大有小的块状，却唯独保留完整的头部；
马戏团成员包括：团长：巴克，小丑：巴托、拉尼和乔，侏儒：丹，驯兽师：丽香，还有魔术师：杰斯。
“看来，不再是线条了，这些都是成熟的想法吗？”我试着用轻松的口吻作为开场白。
“是的。迈克，你来得正好，我们走吧。”
爵士突然站起来，从衣帽架上拿过一顶白色礼帽就要走。
“可是，爵士，我们要去哪里？”我赶忙跟着他快步离开。
“没时间解释了，上车再说。”
1977年的“劳斯莱斯”。我们坐上后，他说道：“我昨晚审视了一下案子，写下了刚才纸上的几点。可是，丝毫没能使案件明朗起来，我们现在就去警局再看一下有没有可能找到当年的证人。”
几分钟后，车停了下来。
我站在警局前犹豫了，这毕竟是我第一次走进警局。
看着两旁的持枪警卫，我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而爵士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不用害怕，走吧！”
说罢，便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快步地跑过了警卫。
似乎警长听说爵士要来，早就命人在警长室里准备好了茶水等待我们。
爵士与长官握了握手，便坐下了。
坐下后的爵士，刚才着急上车的样子全然不见踪影，安然自得地与警长寒暄起来。
我想提醒爵士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但是又怕破坏了气氛，只能坐立不安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终于，话题聊得差不多了，爵士和警长都安静了片刻，爵士发问道： “亚当警长，不知当年马戏团命案中的马戏团成员，现在都在哪里呢？”
亚当皱了皱眉头。
“啊呀！尊敬的爵士，这可难了。上次找丽香的地址已经耗费了我们不少的警力，何况马戏团解散后，团员里除了丽香的其他成员后来都出境了。”
糟糕！我偷偷地看了看爵士的脸，现在就算想要调查这起案件都没有下手之处了。不知道现在的爵士要怎么办？
不出我所料，爵士回到庄园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书房，整整一个星期都看着纸张沉思。
我想劝他不要再花心思了，可是管家拉住了我。
“先生，少爷一直就是这样的性格，让他一个人思考吧！”
听到这话，我也不再执意进去劝他，只是告诉管家我的电话号码，好让他能够随时告诉我克罗杰的情况。
之后的几天，我都没有去爵士的庄园，生怕打扰他的思考。
直到第四天，我实在忍不住，再次前往他的庄园。
走进他的书房，克罗杰就坐在我的面前，桌上还是摆着那一张字条，字条上还是那些字。
克罗杰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他看起来相当憔悴，两眼通红，眼光显得有些呆滞，仿佛是一头被击败的雄狮。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拉起爵士就往外走。令我惊讶的是，爵士没有丝毫的反抗，木讷地跟着我走出房间。
我说：“我亲爱的克罗杰，可怜的克罗杰，今天的天气这么不错，暂停一下思考吧，我们放松一下。”
爵士没有回答，但是我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把他带到了泳池边，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突然从水里冒了出来，对我怒吼： “你疯了吗？”声音里充满了愤慨。
我愣住了，顷刻间脑里转过很多事，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举动，担心我和爵士的友谊就此完了。
只见克罗杰愤怒的脸渐渐扭曲，忽然他放声大笑，
“哈哈！我的朋友，你真该看看你自己的表情，实在太……太可爱了！”
我才反应过来，也笑了起来。
“好啊！克罗杰，居然这样戏弄我！”说完也跳入水中，溅起水花一片。
很快，下午过去了，当我和克罗杰走回房间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我告诉他，在中国有这么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是要学会放松，不要总是想着一件事，说不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了。
晚餐过后，他还很热情跟我讨论着中国的文化。
我告诉他说： “中国的文化，其实刚柔并济，有句话说得好——快刀斩乱麻。就是说当事情变得复杂起来的时候，其实只要用最简单的方式，说不定就能够解决困难了。”
说完，我喝了口水，回头看了看克罗杰，突然发现他的眼神不对劲，依旧深邃的眼神里好像透出了智慧的闪光。
“太妙了，或许这样就能解决案件了！”
说完，他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就没有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