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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情复杂

    “是,师傅,学生谨记。”

    “唉,本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落在你个十三岁的少年身上,不过,若你不准备接手江北四州,人心难安,谁还能服众?”孙绰一边抚着陈望的头发,一边叹道。

    “江北四州上百官员,我该相信谁?还望师傅示下。”陈望求助般望向孙绰。

    “王尚书会告诉你的,他亦是令尊的多年属吏喽,比为师更加熟知江北情况。”

    “哦,好吧。”

    “去吧,望儿,回去早些歇息,到了洛阳记得给为师来信。”

    陈望忙站起身来,躬身一揖到地,面色庄重地道:“多谢师傅教诲,学生一定不辱师命,为大晋北陲尽力而为。”

    孙绰也站起身来,俯视着陈望道:“望儿,为师只能给你一些粗略的教诲,不在其位终究不知其中秘,需你自己随机应变,若不能当机立断,只想到一条,对朝廷、对百姓有利的事宜,方为善事也。”

    “学生遵命!”

    孙绰看着躬身在自己身前的陈望,悲从心来,眼圈一红,嘴唇有些哆嗦着道:“望儿,你……你此去……不要辜负为师之——唉……”

    竟然说不下去了,良久,抑制住悲痛,又道:“你们颍川陈氏一门忠烈,大晋之肱骨良臣,尤其两淮乃令尊之心血,你切不可大意行事,毁掉令尊之基业,辱没了列祖列宗的名声。”

    陈望连连顿首,拜别孙绰。

    出了国子学,已是日头偏西。

    边走边低头思忖着,东晋自衣冠南渡以来,地方军阀势力大都像现今的家族企业一般,实行的是世袭制。

    江北四州文臣武将,成分复杂,派系林立,以及十几万大军,上百座城池,自己怎能摆平啊?

    连司马曦、司马恬都不肯去,可见其难度之大。

    内有桓温虎视眈眈,对江北四州垂涎三尺,更何况卧榻之侧还有外诲氐秦、鲜卑两个强敌。

    心情越发沉重起来,但愿我那东晋父亲陈谦病情能有所好转。

    否则,自己去了洛阳后不用说能不能坐上这个位子,即便是坐上了,没有点过人的本领,也难以服众。

    诸文武仅凭感念父亲的恩德和忠心来辅佐自己,嘿嘿,那是不长远的。

    于是没有了刚穿越到此的兴奋劲头了,越发心神不安起来。

    回到崇德宫偏殿的自己卧房,重重地倒在了床榻上,仰头看着顶棚发起呆来。

    总结了一下今日遇到的人,遇到的事情,打算细细地捋一遍。

    如果这个大神般级别的东晋父亲陈谦身体好转,那是皆大欢喜。

    但若是不好呢?正如师傅孙绰所讲,看他的意思并不是很乐观。

    自己的身份才是十三岁,几乎连台城都没出去过的一个孩童。

    真要接管青徐兖豫四州,即便东晋父亲德高望重,但谁又甘心臣服在我的麾下?

    自己最终的结果,一定就是个傀儡,得听从多年追随陈谦麾下的文臣武将或是善意或是别有用心的指导。

    人死如灯灭,人心如深渊,一旦陈谦不在了, 他们会心甘情愿保我上位?

    他们难道不会藏有私心吗?

    遍数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其他不说就说从本朝西晋以来,司马炎死后,没多久他的子侄们就爆发了八王之乱,五胡相继登场,导致几年后就迅疾灭亡。

    石虎死后,石赵没几年就被冉闵灭了。

    还有那个氐族的前秦,第一代皇帝苻健死后,比较幸运的是苻坚发动了宫廷政变,推翻了苻生,要不然,苻生早就把秦国给毁了。

    而自己靠什么来担此重任,让他烦恼又害怕。

    自己非但没有学到孙绰的什么文采,也没有传说中的柏杰那种机谋善断,更没有父亲陈谦那样勇冠三军。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房门响了,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但此时的陈望因内心焦虑外加紧张,根本连看未看,依旧怔怔的望着天。

    “公子,用餐了。”听见小芳轻声道。

    “公子,太后给您的行囊准备好了,明日走时带着啊。”这个公鸭嗓子是田孜。

    两人见陈望依旧一动不动,互相对视了一眼。

    只听田孜嘟囔道:“这孩子,又跟以前一样了。”

    说罢,田孜掏出火折子点上了油灯。

    小芳把四碟小菜和一碗米饭从食盒中拿出,依次摆放在座榻前的案几上。

    才刚要说什么,田孜摆手制止,两人悄悄退出了房间。

    房内恢复了安静,一股炒鸡蛋的香味飘入了陈望的鼻中,但他毫无胃口。

    通过与田孜、褚太后、孙绰的谈话,当下形势和父亲陈谦的情况,他了解了个大概。

    首先自己应该要跟这个王蕴搞好关系,史书上对此人并未留下过多的记载,只记得他是出自于太原王氏的东晋大名士王蒙之子。

    他的妹妹是上一任皇帝司马丕的老婆,早在几年前就死了。

    可能是跟着她那不争气的老公一起嗑药,先后病死。

    他的女儿王法慧已经和司马曜定了亲。

    听说还在父亲麾下效力多年,想来人品也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这样的人一定要结交,符合大晋根红苗正且前途光明的一名同志。

    忽然,陈谦眼前一亮,记起了国子监中那个矫矫不群的王恭,他不就是王蕴的次子吗?

    对,这好像是个人物,得利用小学同学关系,好好结交。

    还有司马曜和司马道子两个熊孩子,也得改善关系,但话又说回来了,自己没有叱咤风云的盖世之才,谁跟你搞关系……

    崇德宫本就是清净之所,此时一片寂静,只有油灯忽明忽暗闪烁着,不是发出一声噼啪响声。

    有利于陈望冥神静气的深入思考。

    陈谦的第一夫人司马熙雯,第二夫人也就是自己的东晋母亲柳绮是怎样的人?

    一般来说正室都是脾气不好,颐气指使的悍妇,自己的母亲应该是逆来顺受,俯首帖耳的那种小老婆。

    如在洛阳能站住脚,她们俩的支持也是比较关键的,尤其司马熙雯还是司马曦的女儿。

    即便是属下对自己不服,看在她俩的面子上也会让步三分的。

    但自己又不是司马熙雯亲生,与母亲柳绮十年未曾谋面,能有几分亲近?

    这也是自己认知以外的情况了,该如何处理?

    找太后要点礼品?

    想到这里自己轻笑了一声,否定了,她们还缺什么礼品吗?

    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江北四州的军政大员们了。

    他们都有谁?

    目前为止只听孙绰讲,谢石在那里,还有谁?

    回想起师傅孙绰讲的那三条,其实只是指明了要做什么,究竟怎么做,从哪里开始入手,他不说。

    唉,这不是白说嘛,形同灌心灵鸡汤一般。

    你看看人家诸葛亮动不动就送人三条锦囊,或者是面授机宜,这师傅真是……白白吹捧了他一下午。

    现在只能依靠一个人了,那就是王蕴.

    明日见了王蕴得好好请教父亲麾下那些军政要员们的姓名、业绩、资历,当然还有品行。

    还是应该以王蕴马首是瞻,一切听他的,按他说的做。

    到时候只需跟在他屁股后面点头哈腰,岂不简单?

    既照顾了陈谦旧部们的颜面,又掩盖了自己对这个朝代的陌生,显得自己彬彬有礼颇有内涵。

    苦思冥想的陈望终于打定了主意,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

    又开始思忖起他这个东晋父亲陈谦来了。

    从多人描述来看,他应该是一位功标青史,补天浴日的杰出人物。

    东晋朝廷的北方守护神。

    自己在现实中从小就听爸爸讲故事,什么岳飞传、杨家将、水浒好汉、三国群英……

    电视剧也没少看,对温侯吕布、武圣关羽、浑身是胆的赵子龙以及棍棒天下无双的卢俊义等人神往已久。

    不觉对脑海中浮现出陈谦驰骋疆场,斩将夺旗,指挥大军攻城略地的英姿飒爽身影,只是面目模糊,无法脑补。

    一定也是英俊潇洒,玉面阎罗之类,否则怎么会连东晋第一美女褚太后都这么上心。

    我还是颍川四大家族陈、钟、荀、韩的陈氏一族,哈哈。

    虽比不上北方第一大族弘农杨氏,以及博陵和清河的崔氏,太原和琅琊的王氏响亮,但也是绝对前十名的大族。

    这可有的吹了,高祖是东汉名臣陈寔,如果有人不熟悉他,那么成语“梁上君子”讲的就是他老人家。

    更有九品中正制创始人、曹魏司空陈群,还有曹魏西北战区总司令,镇守雍凉血战姜维多年的名将陈泰。

    来到了东晋,我真的来到了东晋了!

    一时之间,陈望辗转反侧,竟是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自己房门响了,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抬起眼皮,陈望发现屋里的油灯早已熄灭,窗棂透进了灰白色光芒。

    一个黑影走了进来,清晨的微风带着一丝香气,直入鼻息。

    陈望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着黑影走近,一身淡黄色锦袍的褚太后清晰了起来。

    “望儿,你醒了?”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娇滴滴地传了过来。

    “啊,咳咳,太后早,醒了,醒了。”陈望赶忙从床榻上爬了起来道。

    “坐下吧,望儿,”说着,褚太后挨着陈望坐在了床榻边,拉着他的手道:“长这么大你还是第一次出远门。”

    陈望极不适应,禁不住手心出汗,扭捏道:“禀……禀太后,我已经是大人了,再过两年就行加冠礼了。”

    “唉,”褚太后轻叹一声,幽幽地道:“我总是对你此行不放心,其实我是不想放你去的,但坊间传闻令尊的病情严重,你应该去见见他,或许他对你有话要讲呢。”

    陈望把手从褚太后手里抽出来,附和着道:“是,是,应该去。”

    “待会儿你就要出发了,望儿,我再次重申啊,不管令尊病情如何,你都要速去速回。”

    “遵命,太后。”

    “路上注意休息和饮食。”

    “是,太后。”

    “不要贪玩,离开队伍。”

    “嗯。”

    褚太后抬手抚摸着陈望的头发,又揪着他的耳朵,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望儿,你记住,你在我眼里比任何人都重要,随王蕴回来!”

    “嗯……”陈望不耐烦地边答应着,喉咙里发出了闷声,表示着抗议。

    他心道,你比我老妈还能絮叨,唉……

    褚太后听他这个声音不怒反笑,轻轻地捏着陈望的耳朵摇了几摇,柔声道:“呵呵,你从小一嫌我说话多,就这个声音,现在还没改。”

    “太后,我答应你就是,一定跟王尚书回来。”陈望郑重地道。

    心里却想,出了这里,我就不回来了。

    如果整天在这皇宫里,还有这么多规矩,岂不是要闷出毛病来?

    我好容易穿越到了你们东晋,不见识见识诸多名人,参加点重要事件,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褚太后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地道:“你也不可能不随他回来。”

    “哦?为何?”陈望疑惑地抬头看着褚太后道。

    “我昨晚已经召见过王蕴了,如果不带你回来,夷——三——族!”

    陈望闻听此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再次看向褚太后的脸。

    在微微的鱼白晨光下,褚太后那精致的鹅蛋脸上挂着一层寒霜。

    显得如此陌生,且阴森可怖。

    知道她绝不是在开玩笑。

    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啊,她怎么可以这样。

    “我——”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心,许多人都盼着你去替你父亲接管四州,但我不管,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太后……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不愿意待在这皇宫里。”

    “好男儿?你还是个孩童,乳臭未干呢。”

    “万一我父亲有个三长两短,江北四州无人能领,该如何是好?”

    “哼,哼,”褚太后冷笑一声道:“莫说江北四州,就算是大晋亡了,你也要在我身边。”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啊,唉……

    陈望默然。

    只听得褚太后又道:“再说了,谢石、谢玄、还有桓冲、桓豁这些人皆有不世之材,实在无人可用,他们足可胜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