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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又见佳人

    陈望点头,赞同地道:“是啊,所以我也急,现在他进京肯定不便带这么多人马,落人以口实,一旦陛下有不测,他就有借口带兵了,朝代更替,新君登基,为防京畿周边突生变乱。”

    “嗯,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王蕴有些坐立不安了。

    “叔父还请放心,一定还有机会动手的,我就不信桓温永远不来京城了。”

    “但……”王蕴神色愁苦地迟疑道:“我就怕,唉,他下次来是带兵来篡位的。”

    “哈哈,以桓温的实力要是篡位他早篡了,”陈望苦笑了一声,接着道:“叔父,这几天我会去拜见尚书仆射和尚书令二位大人的,商讨一下,若是陛下龙驭宾天,速立太子继位,那时桓温再入朝,就无法带兵前来了。”

    王蕴手捋长髯,点头道:“嗯,对,他们更担心桓温,欣之可要尽快找他二人啊,若是到了改朝换代那一日,恐他们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从此也就遭难了。”

    陈望咕咚,咕咚两口又喝完了一盏茶水,抹了抹嘴上的茶叶沫道:“好,过两日我就约见二位大人。”

    这时,外面有丫鬟小声道:“大人,饭菜已备齐,夫人请您和陈大人入席。”

    “嗯,就来。”王蕴说着,站起身来,清瘦的脸上露出微笑道:“走,欣之,你我今日一醉方休。”

    “哎呀,叔父,按着您的节奏饮酒,恐菜肴没上齐,我已不省人事喽。”陈望边起身,边自嘲地道。

    二人边说着话,边回了中堂。

    王蕴官居三品五兵尚书,建昌县侯,出身太原王氏,其妹是已故哀靖皇后王穆之,家世显赫,皇亲国戚,身份贵重。

    他的宅院比陈望的广陵公府还要阔气几分,占地面积也大了不少。

    刚来的时候王蕴急匆匆地带着他往书房走,未及细看,出来时王蕴步履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二人走在雕梁画柱的抄手游廊,陈望向后院中看去,足足有半一个足球场大的院子里遍种奇花异草,四周角落里高悬有灯笼。

    院中甬路相衔,奇石点缀,青草铺地。

    在灯光映衬下,花团锦簇,红绿相间,鲜艳夺目。

    时值盛夏,晚风吹来,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沿着游廊走到尽头,就是中堂后门。

    从巨幅山水画屏风后转出,眼前一亮。

    中堂里面灯火通明,窗几明亮,一尘不染。

    刘氏夫人从座榻中起身相迎,身后并排站立着四个人,像楼梯似的从高到矮分别是王恭、王熙、王履、王爽。

    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就是陈望心心念念的王法慧。

    灯光下的王法慧,身着淡蓝色昙花雨丝锦裙,桃花云雾烟罗衫。

    她的明眸像秋水般闪亮,像婴儿一般无事,像山泉一般清澈见底,纯净至极且带着几分清冷。

    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带着几分散漫,气质高雅出尘,荡人心魄,绝世容颜不似凡间女子,若天上谪仙下尘。

    陈望自认为不是好色之徒,自己的老妈太后就够美了,但每每见到这位尚书家的小姐却是拔不下眼来。

    并非是有非分之想,而是想一探究竟,怎么会有人长得如此美艳不可方物,这五官的比例和色彩,不点儿红的唇,凝脂冰肌的肤,不画而翠的眉……啧啧啧……

    陈望身上仿佛探出两只小手,强行把如无人机飞翔在王法慧前后左右的两颗眼珠子拉回了眼眶。

    他凝神再次躬身向刘氏夫人行礼,略带有几分歉意地道:“夜晚来府上,叨扰婶娘,甚感不安。”

    刘氏夫人笑意盈盈地脆声笑道:“呵呵,广陵公贵客光临,蓬荜生辉,请都请不来呢。”

    随即转身对几个孩子道:“还不拜见广陵公?”

    王恭兄弟四人赶忙躬身一揖到地,齐声道:“拜见广陵公。”

    陈望含笑躬身还礼。

    “慧儿,不得无礼,还不拜见广陵公?”刘氏夫人看着纹丝未动的王法慧,略带嗔怒又带有怜爱地斥道。

    “罢了,罢了,婶娘,我和法慧妹妹年龄相差无几,勿需多礼了。”陈望笑意盈盈地摆手道。

    王蕴在旁抚须,眯眼笑道:“慧儿和欣之谋面不多,恐有生疏,以后慢慢就好了,来来来,我们入席吧。”

    “你就整日娇惯于她,看看她待客都如此无礼。”刘氏夫人白了王蕴一眼,低语责备道。

    王蕴哈哈大笑,伸手请陈望在上首座榻中落座,自己和刘氏夫人一起坐在了当中座榻。

    王法慧坐在了陈望对面,王恭坐在陈望身边,他身边依次是三个弟弟。

    陈望坐下后看着身前案几上摆有三个盛酒的觥,各自前面又放有一盏,不禁诧异地问道:“叔父,为何有三觥?”

    王蕴笑道:“此三觥里分别装有醪、酎、醲,酒的劲道依次渐高,如此循序饮用,方可适应。”

    陈望有些出汗了,果然是出了名的善饮,在他府中还有这么多讲究。

    刘氏夫人啐道:“呸,老酒鬼,你以为人人跟你似的如此贪恋杯中之物?”

    随即又转向陈望,微笑道:“广陵公啊,你可随意饮用,醉酒伤身,不必跟他客套。”

    “是,是,婶娘说的是。”陈望躬身谢道。

    由于和父母在一起,王恭、王法慧和几个弟弟非常拘谨,并未有多少话。

    不大一会儿,菜肴上齐,香气四溢。

    士大夫阶层饭桌上常见的羊、猪、狗肉不算稀奇,但王蕴这里竟然有每桌上了一道薄切(古代称为脍)牛肉,让陈望不禁暗暗惊讶。

    就连加冠礼隆重宴请贵客都没有牛肉,每年也只有元日节才能吃上一次。

    王蕴端起酒盏道:“今日小女年满十四,有幸请得欣之到府,我代家小先敬广陵公。”

    陈望心中暗暗诧异,王法慧竟然比司马曜大了三岁,司马曜应该十一岁了,他们的婚姻不合适啊。

    在他心里,无论哪里都不合适!

    但依旧满脸堆笑着向王法慧道:“岂敢,叔父见外,此盏酒应先敬今日之寿君,法慧妹妹。”

    看了一眼马上又收回,生怕眼神再牢牢地被吸住,有失体面。

    然后,陈望站起身来,举盏高声吟哦道:“何以寿君初度。愿朱颜、年年如许。棘栖鸾凤,瑞浮鸂鶒,争如燕处。双桂渐香,灵椿好在,福全云霄。”

    吟罢,满座皆惊,接着众人拍手叫好,中堂上的气氛陡然热烈起来,连王法慧也深深地向陈望投来惊鸿一瞥。

    陈望引用宋代“水龙吟”,先是祝王法慧容颜永驻,再将她比作树枝上栖息的鸾凤,河水里浮起的瑞兽,配上桂花香气和灵椿盛开,福气满满,直冲云霄。

    他把词中的“九五”换成了云霄,不能僭越,九五是天子的意思。

    王蕴把盏中酒一饮而尽,赞不绝口道:“不愧是孙兴公的高徒啊,辞赋意韵深远,精妙绝伦。”

    刘氏夫人抿了一口酒,掩嘴笑道:“广陵公高才,就怕我家慧儿生受不起如此祝愿啊,呵呵,请品尝菜肴。”

    陈望一口醪酒下肚,顿觉酒意上涌,赶忙夹了一块牛肉蘸了蒜汁塞入口中,一股牛肉独特的香气充斥味蕾,既膻又鲜入口还有嚼头。

    王蕴又端起第二盏酎酒来,朗声道:“今日是家宴,没有外人,我与太尉有莫逆之交,视欣之为自己子侄,望你们年轻一代能延续上一代传承,陈、王两家世代交好,白首同归。”

    陈望忙端起酒盏,躬身应道:“定不负叔父所望。”

    说罢,随着王蕴又满饮了一盏。

    结果这酎酒极烈,呛得陈望掩嘴咳嗽起来。

    看得王蕴放声大笑,身边的王恭赶忙给陈望抚背。

    刘氏夫人摆手令身后丫鬟给陈望端过茶水,关切地道:“广陵公,你别随你叔父一起喝啊,他那酒量你敌不过的。”

    想了想又自嘲地咯咯笑道:“呵呵,当然,他在你面前也只剩下酒量可以炫耀了。”

    王家三子王熙今年十一岁,用崇拜的眼神看向陈望,有些怯生生地问道“在国子学听闻广陵公率军平叛,运筹帷幄,用兵如神,不知您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攻克京口高城,全数歼灭叛贼四千多人的。”

    陈望喝完茶水,又吃了两块狗肉,好歹压下了酒意,正用布巾擦嘴,听着王熙问他,抬起头来,不由自主地又向对面的王法慧看去。

    此时,王法慧也正在看向他,清冷的眼神中竟流露出了几分期盼。

    四目相对,陈望心头一热,忙躲避开,微笑着看向王熙。

    抓起布巾擦了擦嘴巴,谦虚地道:“二弟,正如老子所言‘义兵王,应兵胜,恣兵败,贪兵死,骄兵灭’,既是愚兄取胜之道,奉诏讨贼,师出有名,三军用命,士气旺盛,哪有不胜?”

    少有才名,冠盖京师,原本在国子学中备受推崇而矫矫不群的王恭,现早已经对陈望佩服的五体投地,不但他出兵必胜,自己亲眼目睹连朝中两位大佬谢安、王彪之都亲自问计于他。

    他在座榻中向右侧身,眼神中充满了钦佩,举盏对陈望,道:“欣之兄虽不肯讲解战法之细节,但大道如此,圣人所见千百年来无不应验,小弟受益匪浅,借此盏酒代几位兄弟敬贺欣之兄功成名就,凯歌还朝!”

    陈望虽然已经上头,但此酒不能不喝,端起酒盏里最低度数的醪酒与王恭对饮了一杯。

    转过身来,看向对面的王法慧,已经生出了两个头。

    赶忙拿筷箸夹起姜丝醋拌藕片,嚼了起来,然后又喝了几口冬瓜胡荽羊肉汤,再抬起头来,对面的王法慧渐渐清晰了起来。

    “欣之……欣之?”耳边传来了刘氏夫人的呼唤声。

    “哦,哦,”陈望收回目光,转向右侧中间座榻上的刘氏夫人,舌头有些发硬地道:“婶……婶娘有何吩……吩咐。”

    “呵呵,在府中家宴,切勿客套,还吩咐呢,我和熙儿几个已用罢餐,先去歇息了,让你叔父和孝伯陪你继续。”刘氏夫人笑呵呵地对陈望道。

    陈望赶忙从座榻中站起,躬身施礼道:“如此,婶娘早些歇息,侄儿多谢婶娘招待。”

    “在这里如同在家一样,快快坐下,一定要尽兴,不行就在府中留宿,”说罢,刘氏夫人抬手召唤王熙等兄弟三人道:“熙儿、履儿、爽儿还有慧儿该去歇息了。”

    王熙兄弟三人起身来到陈望面前彬彬有礼地躬身一揖,王法慧却娇声道:“母亲,我再喝两盏吧,今日可是我的寿诞啊。”

    “唉,好吧,一个女儿家如此贪恋杯中之物,也不怕人家广陵公笑话。”刘氏夫人笑着嗔怪道。

    “寿诞,哈哈,夫人,就让慧儿再饮几杯吧。”王蕴在旁笑着劝解道。

    刘氏夫人啐了一口王蕴,笑道:“都让你把女儿娇惯坏了。”

    随后带着王熙兄弟三人向后堂走去。

    王蕴喝得高兴,挥手招呼身边侍候的丫鬟道:“把宴席摆到中院去,我们赏月饮酒。”

    丫鬟们赶忙上前,抬着案几搬到中院的正中。

    七月末,已是立秋时节。

    建康白天炎热依旧,到了晚上巳时一过,凉风习习,皎月当空,繁星点点,让人精神为之一爽,正适合在室外饮宴。

    王蕴府的中院有别于后院,面积稍小,但铺设简洁,整齐有序,一色青砖铺地,院子四角栽有海棠和银杏,期间还有青竹环绕,显得古朴高雅。

    王蕴命丫鬟在旁架起炭火,串上羊肉,烤(古代称为炙)起肉来,一时间香气扑鼻,充斥中院。

    这也是陈望现实中的最爱,虽然此时没有辣椒,但撒上茱萸粉、花椒粉,也是别有风味,不禁胃口大开,再加上四人在院内席地而坐,坐在他对面的王法慧离她更近了。

    三人一起举盏敬王蕴,恭祝他身体康健,福寿安康。

    近三年来朝局动荡,达官显贵们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尤其是风向皆看桓温喜怒,更加惶惶不可终日。

    难得见父亲今天高兴,王恭、王法慧兄妹也开怀畅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