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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河东重镇——蒲阪

    “国东王气凝蒲关,楼台帖出晴空间。

    紫烟横捧大舜庙,黄河直打中条山。

    地锁咽喉千古壮,风传歌吹万家闲。

    来来去去身依旧,远胜潘年鬓已斑。”

    纪锡和顾恺之在他身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钦佩之意。

    纪锡竖起大拇指赞道:“来来去去身依旧,远胜潘年鬓已斑。少东家此处并无骄傲之意,您和潘安怎可同日而语,他党附贾后、贾谧构陷愍怀太子,那可是留下了千古骂名啊!”

    “哎!纪公过奖,我这里只是比较他的鬓发斑白而已,哈哈哈……”

    “哈哈,原来如此,不过潘安的壮年白首亦是他行止不端所造成。”

    顾恺之也大声背诵着陈望的诗,大笑着夸赞起来: “紫烟横捧大舜庙,黄河直打中条山。此诗气势磅礴,令人豪情万丈,好诗,少东家!《欣之集》里又多了两首啊,哈哈哈……”

    “哦?长康,何来两首啊?”陈望不解地问道。

    顾恺之高声吟哦起来:“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波滔天,尧咨嗟!”

    “啊…...哈哈哈……”陈望不禁哈哈大笑,这是前几日在黄河羊皮筏子上的诗,他手指着西面的黄河道:“我再也不敢说快到了,看似近,行时远,但现在总算有个盼头了。”

    一行人在第十七天的六月十五,终于走出了中条山。

    当催马奔驰在平原上时,恍如隔世,连马匹心情愉悦畅快,吸溜溜的咆哮着,撩开橛子,撒着花儿的玩命奔跑起来。

    三天后的下午,黄河边的河东重镇蒲阪出现在众人面前。

    山西、陕西、河南三省交界之处地势险要,黄河在河口镇被吕梁山阻挡,折向南下,奔流于山西和陕西交界处的河谷中。

    当黄河流至潼关附近时,又被华山所阻挡,不得不再次改变方向,向东流去。

    在这里,黄河与沿岸山脉共同造就出了一批兵家必争之地——蒲坂就是其中之一。

    自古以来,由蒲坂至潼关,不仅构成了关中地区抵御东部进攻的重要防线,也是关中地区向外进攻的桥头堡。

    五胡乱华的最先发起人匈奴刘渊,就是在公元305年攻占平阳后,一直未敢轻举妄动,直到蒲阪西晋守将赵染投降后,才从这里攻入了关中。

    如今苻坚统一了北方,这里又成了商贾、百姓从并、冀、幽、青等州入关中的必经之路。

    陈望等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骡马向蒲阪东门走去 。

    由于盘查的非常细致,将近天黑才来到城门洞子里。

    氐秦军兵上前搜查了他们马上驮着的货品,又是到了秦二这里出现了状况。

    身高丈二,虎背熊腰的秦二在一名满脸虬髯的氐秦校尉审视和盘问下,极其不自然,这令已经进去的陈望不禁暗暗皱眉。

    他把马交给身边的一名随从,折了回去,躬身向校尉施礼道:“将军,此乃在下脚夫,生来木讷寡言,还望多多海涵。”

    校尉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怎么看他也不像个脚夫,你们几个先不要走,在城下等候。”

    说罢,一摆手,令后面军兵带他们到城门洞的后面站好,继续盘查后面的人。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夜幕降临,有军兵大声报时,“戌时中,关城门!”

    在商贾、百姓们的吵嚷、哀求中,校尉大声呵斥着,指挥着军兵把后面的百姓赶出了护城河外,缓缓关闭了厚重的城门。

    校尉手按腰间刀柄,走了过来。

    他精神有些疲惫,扫了牵着马站成了一排的陈望等人一眼,问道:“你们哪个是领头的?”

    “在下便是。”陈望躬身施礼道。

    “你们方才说运送干鱼去长安?”校尉上下打量着陈望问道。

    “正是。”

    “你们随身携带的武器和马匹,我怎么看都不似民间所用,而是军旅器械。”

    “将军明鉴,在下常年往来于青州、中原、关中、乃至陇右,普通马匹恐难以行此路途,所以有时会购买军中上等好马,至于刀剑,实是路途遥远,做防身之用。”

    “哦……”校尉沉吟着,依次向一行人身前走过,再次一一审视,脚步又停留在了秦二跟前。

    “此人目露凶光,言语闪烁,绝非良善之辈。”

    说着,他又转向陈望,快速道:“而你,小小年纪,怎会常年东西两地奔波,还不快快道来实情?”

    说完,捂着嘴打了两个哈欠。

    陈望迅速冷静下来,边察言观色边道:“将军所言甚是,家父三十多年往来与青州、关中,如今年事已高,由在下代劳,这名黑汉只是有些蛮力而已,实是家中奴仆。”

    “哦……你们经常走蒲阪吗?”

    “那是,那是,蒲阪乃是最近路途。”

    “既然你父亲三十多年经商来往两地,那城中定有你们熟悉的客栈、酒肆、商铺喽?可说与我听听。”

    陈望暗道侥幸,想起了籍老汉的话,忙躬身一揖,有板有眼地徐徐道:“在下出行前,家父曾经叮嘱,他最后几次走蒲阪都住在城南一杂货商铺中,因蒲阪乃两地往来之中转,需在此购买大量米面,供途中食用,所以与老板熟识,就会在那里歇脚一夜。”

    “是哪一家?”

    “掌柜名叫籍崇。”

    “籍崇……”校尉手抚络腮杂髯思忖起来。

    他身后一名手提灯笼照亮的军兵低声提醒道:“是籍老二的兄长啊,城南开米面油醋的那个。”

    “啊……”校尉仿佛突然记起了。

    陈望见他脸色舒缓下来,又想到他刚刚打哈欠,神色疲惫,知道他站了一天城门肯定是想早回家歇息,也没有吃晚饭,马上堆起笑脸来到:“对,他有个兄弟名叫籍昭,将军,在下行囊中有东海之鲛晒得干片,赠将军回府中下酒用,还请笑纳。”

    “哦?”校尉眼前一亮,蹙眉道:“何谓鲛?我还从未吃过,如何烹食?”

    “禀将军,鲛乃海中霸主,如同山中老虎一般,凶猛异常,体型硕大,又名鲨鱼,给您两片,回府存放阴凉处一片待日后食用,另一片今晚放入锅中加水,葱姜、盐,炖煮半个时辰前后,加些芫荽,椒盐就可食用,连汤的味道都异常鲜美,非河中鲫、鲤可比,长安公侯皆喜食此鱼。”陈望滔滔不绝地介绍道。

    “啊,如此甚好,”校尉脸上浮起了笑意,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本是三成怀疑眼前这伙儿人,见是商队就想盘查一番,顺便捞点好处,不想这个少年挺会来事儿,外加站了六个时辰的岗,早已疲惫不堪,于是笑道:“如此多谢这位少东家了。”

    他又转身问身后几个军兵:“籍老二今日值守什么班?谁去通知他一下,让他带着客商前去找他兄长,以免客商不认路,我大秦素有好客之名,丞相明令,要大家善待各地商贾。”

    陈望暗笑道,现在又好客了,还搬出了王猛,这些当官的,唉……

    于是赶忙挥手道:“秦二,快,给将军取两片东海之鲛。”

    “唉,唉。”秦二边哈着腰点着头,走到后面快速取出两个三尺左右的大鲛干片,双手奉上校尉。

    一名军兵回道:“禀将军,籍老二今晚在西门值守。”

    “还不快去通禀一声?”校尉抓过鱼干,看了看,喊道。

    陈望赶忙躬身道:“不必,不必劳烦各位军爷,我们自己去即可,好找,呵呵,南门处第一个十字路口。”

    “哈哈,正是,”校尉满意地掂了掂手里的鱼干,笑着挥手道:“如此我就不送了,你们快些赶路吧。”

    “多谢将军美意,在下心领,告辞。”陈望躬身一揖到地。

    然后转身,招呼众人,向城内走去。

    一出城门洞,陈望上了马,赶忙对身边的顾恺之道:“刚才他说籍昭在南门值守,六个时辰后明早开城门他还在,我们正好出城,你吩咐下去,省得再出什么状况。”

    “是,是,少东家,太险了,我们明天一开城门就走。”顾恺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在马上躬身道。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街道宽阔,车马往来,络绎不绝,大都是准备西渡黄河入长安的。

    北方各路行商贸易在此聚集,热闹非凡,是少有的繁华之地。

    街道两旁的商店琳琅满目,人们争先恐后地挑选着心仪的商品,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沿着城墙从西城门往南城门走,越加人多,人声鼎沸,拥挤不堪。

    街两侧茶摊、酒馆、客栈、杂货铺等店铺一家挨着一家,鳞次栉比,云集城南。

    陈望两边是纪锡和顾恺之,周全在前,柏华在后,二人机警地扫视着往来的人群,生恐漏过一丝蛛丝马迹。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众人来到了南城门,向北拐过去就是南大街。

    陈望在马上扬起马鞭笑道:“老周啊,不必如此警觉,我料他们也不敢在此下手,造成混乱,他们一样有被抓的风险。”

    纪锡在旁正色道:“此地闲杂人等众多,少东家乃是万金之躯,切不可大意啊。”

    看来纪锡对中条山中的大火,还是心有余悸。

    “老子曰:贵以身为天下者,则可寄于天下。”顾恺之也是一边东张西望的一边道:“少东家当以天下为重啊。”

    自从谯郡破围大战后,陈望在军中的威望的确不能跟以前同日而语了。

    他的处乱不惊之大将风度,他巧施妙计激怒苻融,他从去年九月誓师北伐以来,连败氐秦,半年时间恢复了淮北大片国土。

    虽然他并没有畅快淋漓地打败氐秦丞相王猛,但实实在在的从王猛手里收复了兖州,且将国土推至谯郡以北一百里,这个有目共睹,事实谁也否认不了。

    即便是桓温和他的父亲陈谦,如果遇到王猛这种难缠角色也是胜负难料。

    从顾恺之的说话中不难看出,他引用了老子说的话,“如果一个人把自己身体看得和天下一样重要,就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了。”

    其他人不说,从顾恺之的表现来说,他已是把自己牢牢地捆在了陈望的兖州战车上了,将来的命运、前途与兖州休戚与共。

    陈望不好再谦虚了,做大领导的该端架子就要端架子,如果一味谦虚,势必会冷了下面人的心,只得在马上点头,一副深思的样子。

    大家时而上马时而下马,穿梭在人流之中,来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

    柏华眼尖,手指西北角一个临街店铺道:“少东家,您看,是不是这一家?”

    陈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家商铺上黑底金字,上写“中条山土产杂货”,牌匾两侧各悬一个战鼓大小的灯笼,红光映衬一个斗大的黑色“籍”字。

    陈望点头道:“应该就是,长康,你过去问一下。”

    “遵命”顾恺之躬身答道。

    把马匹交给了身后的随从,迈着四方步横穿大街,向商铺走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多的工夫,只见顾恺之从店里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短打扮的伙计出来。

    来到陈望面前道:“少东家,此处正是籍崇之商铺,他在里面忙着,命伙计带我们先将马匹行李运往后院。”

    “好,咱们走吧。”陈望抬手道。

    店伙计在前带路,向北走了一个路口再绕西,来到了一所宅院旁。

    他敲开门,引领着大家将马匹牵了进去。

    这是一个非常宽敞的院落,西面有马厩一长溜,东面比较高的尖顶建筑,陈望断定应该是仓库,南面是一片房舍,连通着前面门头房。

    院内还有许多店伙计打扮的人扛着包裹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往来于仓库和前面门头。

    店伙计介绍道:“小店经常有送货商队来此歇息,所以准备了如此大的院落,唉,蒲阪南城停靠马车难啊,尤其是热闹繁华大街。”

    陈望暗笑,这跟现今社会没有什么不同,不就是停车难嘛,乱停之后跟着来的就是罚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