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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杀鸡取卵

    他这才明白,这女儿压根没打算给自己一点面子!

    “爹爹这是做什么,”而姜念靠坐榻边,颇不讲究地翘着条腿看人,“东西不好用,女儿不也撑过来了?怎么女儿将就得,您和姨娘便将就不得?”

    姜默道如今是有气也没处撒,坐是坐不得,站也站得不痛快,真真切切感知一回什么叫“坐立难安”。

    偏偏还有个侯府的女使立在一旁,叫他更觉得面上无光,简直就要拂袖而去!

    “我有件事要问爹爹。”

    她口口声声喊着自己爹爹,又哪里有一分对父亲的敬重。

    可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倚仗,姜默道面色阴沉道:“何事?”

    “爹爹入仕将有二十年了,为何不得升官,您自己心里可有数?”

    “不过是朝堂党争愈烈,我不肯与人同流合污,遭人嫉恨打压罢了!”

    这话也不知对多少人说过,脱口而出,比萧珩背自己的身世要更流利。

    姜念点着头似乎颇为认可,忽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不对啊,那照您这么说,如今的韩荀韩阁老,他是如何往上跃的?”

    少女嗓音幽幽,“莫不是……他也阿谀奉承,才有如今入阁的荣光?”

    从他提到韩荀的那一刻起,姜默道就察觉不对,“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爹爹究竟有没有和女儿说实话。”

    压在他胸口那块大石,终于一下将他压死了。

    那中年男人立在那儿,姜念毫不避讳地看他苦苦强撑,生出裂痕,再到最后崩溃失态。

    “陈年旧事,他徐建章怕是早连尸骨都寻不见,就连岑望辛都要告老还乡了!”

    “我忍了这么多年,从二十七岁忍到今天,该我出头了!”

    他近乎癫狂地说了一通,姜念却始终冷冷打量,连眉头都不挑一下。

    “爹爹,莫动气。”对面人衬得她格外和气,“这些事您该早告诉我,我替你走动时,银子便不会白白送给那些大人。”

    男人听到这儿才稍稍冷静,“你替我,替我疏通了?”

    “爹爹放心,都是万无一失的法子,绝查不到我们头上。”

    既然女儿都这样说了,男人也没有再追问的道理,胸口好一阵起伏,想回身坐到那椅子上,又堪堪想起承不住自己的分量。

    身后姜念又不说话,他只得继续追问:“那如今怎样了?”

    “谢大人与吏部王侍郎那边走不通,女儿便只能另辟蹊径,只是转了几手,最后求到谁那儿他们也不敢说,便只能将这笔银钱交过去。”

    字字不离钱,便是要讨账的意思。

    姜默道那只手提起来端在身前,君子模样,内里却是污秽心肠。

    “要多少?”

    “五千两。”

    “什么?!”

    他虽说只是八品小官,可好歹是京官,有时地方查阅的文书递来,连带着也要送些东西。可五千两,怕是把姜宅卖了都抵不上!

    “这事儿不好声张,我特意选在这儿说,爹爹也莫要一惊一乍的。”

    经她提醒,姜默道自知失言,缄口之后,那“五千两”便像座大山,将他压得死死的,喘一口气都觉得痛。

    “念,念儿啊,你说的那位大人,靠得住吗?莫不是那些人见你年纪小,特意来诓你的?”

    这数报得太大,姜念就知道他会疑心,当即道:“她们诓我年轻不懂事,难道还不忌讳谢太傅?您上回的事没闹大,我狐假虎威,也能唬住一片人。”

    这两头瞒的事,听着倒是更可信些。

    他稍稍冷静,却仍是痛苦,“五千两,为父一生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是吗?”姜念两条秀眉轻蹙,“我听闻前朝宦官乱政时,地方官进京述职,动辄献上白银数千。”

    “我当爹爹为官这些年,虽不至如那些贪官盆满钵满,但合该有些家底攒着的。”

    姜念猜得不错,他一边靠着亡妻的嫁妆维持家中开支,自己多年攒下的钱却从不过明路,合计着该有个一千五百两上下。

    去之五千两,仍旧是这辈子都攒不到的数。

    可他如今已不是二十岁,等不起了。

    “这样吧,”姜念的声音如道光打进来,“先前谢大人送我的首饰,我挑些金子熔了,玉器成块典当,这样凑出一笔;其余还有一间大人给的铺子,支年初几月的现银抵上,我替您再凑个一千两。”

    “好,好啊。”这男人往前跨几步,激动得要来握人手,却又堪堪止步,“可,可这般,也依旧相去甚远。”

    “爹爹还好意思说呢,若不是您先前让我走了弯路,白白丢去一千多两银子,这会儿一半我都抵上了。”

    “是为父不对,是为父不对。”他喃喃念着这两句,又魂飞天外似的。

    姜念适时开口:“那您如今给我交个底,您到底能拿出来多少。”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姜默道唯一的那点尊严也不剩多少,下意识想往少了报,也忽然觉得没用。

    伴着一阵心痛,他无奈报出个数:“一千六百五十四。”

    比姜念想的多许多了。

    难怪旁人讲‘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这样一个通政使司最不受重用的小经历,不到二十年也能攒下这个数目。

    要知道在寻常五口之家,一两白银够她们宽裕地过一年日子了。

    姜念忽然想,自己还是保守了些,该报个更大的数才对得起这些人。

    “我再东拼西凑,也就给您再补个零头,咱们手里凑在一块儿,就是三千两。余下两千两,就要您自己想办法了。”

    两千两白银,他二十年都攒不来,又遑论短短几日!

    登天梯固然要紧,可越高的梯子摔得越惨,进退维谷之际,姜默道反而犹豫了。

    “你跟我说说,他们究竟能求到谁,又能把我调去哪儿。”他像个被掏空的壳子,一双和姜妙茹极像的柳叶眼,如今像两个黑漆漆的窟窿。

    姜念却似烦了,话也躁起来,“我都说了不能告诉您不能告诉您,您非这般咄咄逼问,总不就是信不过我。”

    “行,就当我先头银子打了水漂,这仕途我姜家不要便是!”

    “再莫说我那好兄弟,几年了连个秀才边都摸不上!您如今想退也行,就当我今日没来过,咱们姜家,到此为止了!”

    说罢就气冲冲朝外走。

    男人被她说得脸烫心更烫,慌忙将人拦下,费好一番力气才让她答应又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