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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先生的稿子果然没有让人失望,中午时分,经各大说书人充满激情、绘声绘色地一讲,人们再次沸腾了。

    之前辱骂阮冰嫣最厉害的那一部分人,见事情如此反转,不免默然不语,虽还有几个仍想嘴硬,但在如此详实的事实面前,自是徒惹人白眼。

    爱慕阮冰嫣的人却不由又喜又忧,喜的是阮冰嫣果然是无辜的,并没有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不堪;忧的是经此无妄之灾,不知她还能否振作起来。

    而从头到尾只当看戏的无关人等,可能就是最为纯粹的开心了。

    对他们来说,仿佛看了一出连续剧,之前看了上回,未料十余日后,居然还能听见下回,而且情节如此起伏跌宕,反转如此令人猝不及防,如此精彩。

    各大掌柜们见人群如此投入,更加开怀,纷纷抚着下巴暗道:讲,晚上必须还得讲,若是有人还想听,明天还要接着讲!

    城中众人茶余饭后,理所当然地又多了一份谈资,听了的人迫不及待地告知没听过的,没听过的一听转达版本,自然兴味十足地又回去告诉其他家人朋友。

    自然,到了这里,又是一个更激动的版本。

    舆论再次发挥了它的强大功能,两日过后,城中已然听不到骂阮冰嫣的了。

    人们转而同情阮冰嫣,正值韶华就遇到如此负心人,还莫名其妙地被他家母老虎打了一顿,真真可怜。

    奇怪的是,虽然偶尔能听到一两个谴责赵明文的,但是用词都非常克制,半点不似之前辱骂阮冰嫣的口不择言,甚至还有不少人认为,他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又两日过去,议论此事的人明显越来越少了,仿佛在反转之后,除了这个故事情节本身的变化引起了大众兴趣,其中的人物却已让人兴致缺缺了。

    人们也默默地忘了之前的恶意,并不认为几句话能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不管怎么样,这对阮冰嫣来说总是一件好事。

    外面发生的变化,很快反映到了群芳院,最立竿见影的变化,就是来他们门口或明或暗闹事的人变少了,楼里恢复了正常运作。

    鸨母立刻派了伙计们上街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等消息传回来,大家自是狂喜。

    这段时间,对她们每个人来说都是煎熬,连楼里的小厮们都不敢轻易出门。每天一睁眼,想的就是今天是不是又有人来闹事,会不会又有人对他们指桑骂槐?实在堪称煎熬。

    对阮冰嫣来说更是一个解脱,人们对她的误会终于解除,也不再有人煽风点火,她终于有机会回归正常生活。

    脱离了大众的过分“关注”之后,阮冰嫣的内心渐渐地也平静了下来。

    她已不愿再想赵明文,也不愿去想,这次那么多陌生人对她毫无来由的恶意。

    她只是非常感激这次帮助她的人,可惜这位恩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让她想要道谢都不知道该冲谁谢。

    她暗暗地想,以后要时时刻刻为恩人祈福,希望恩人一生都能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章静姝此时刚从街上回到房间,这几天的事态,她一直在密切关注,显然他们已经达到了目的,阮冰嫣终于获得了清白,心态也渐渐好转,想必以后也能好好地生活。

    但对于这种明显的区别对待,章静姝却还是有些不解,她不由向哥哥轻声问道:“为何人们明明知道犯错的是赵明文,对他却如此宽容?”

    章晔知道妹妹其实还有半句话,只是不忍心问出口:为什么之前人们以为犯错的是阮冰嫣,就对她如此尖酸刻薄?

    章晔见妹妹有些闷闷不乐,就拉起了她的手牵着,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答道:“这世道对女子确实有些不公。”

    章静姝又想到那赵明文的夫人,就叹了一口气,道:“何止世道对女子不公?女子对女子也同样不公,明明是两个人的事,那赵明文的夫人却问也不问,就直接在心里给阮冰嫣定了罪。”

    这次接话的却是小月,她这几天跟着小姐,知道整件事情,她也是气愤不已,“她太自私了,不想责怪自家男人,就一概把错推到阮冰嫣身上。”

    章静姝默默点头,也是十分赞同。

    小月还嫌不解气,接着说道:“这也罢了,只是她也太狠毒,若是真的气愤,她们私下解决了也就行了,非要大张旗鼓地搞出这等事来,若不是有小姐和少爷在,这阮冰嫣怕是早已没命了。”

    众人都不禁一齐叹了一口气。

    怨不得俗话说:人多,是非就多。

    就拿这事来说,若是只有他们三人,那么最不济也就是那赵明文的夫人实在气不过,将二人打一顿解解气,然后要么赵明文认错,跟她回去;要么赵明文还是决定跟阮冰嫣在一起,跟她夫人闹翻。

    当然,最有可能的是,阮冰嫣见到他夫人,发觉被骗,然后怒骂赵明文一顿,从此再不见他。

    如此,事情了结得会非常快,而且充其量是打一架,解决了也就天各一方,各过各的,谁也不妨碍谁,不存在什么天长日久的牵扯和纠缠。

    但是人一多,性质立刻就变了,带来的伤害也不再仅仅是肉体上的一顿殴打,让人事后想起来,仍然止不住地心悸。

    由此可见,内心坚定有多么重要。

    若是每个人都人云亦云,为了增加乐子甚至还要添油加醋。那么,这个世界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

    立于危墙之下,谁也不能幸免。

    章静姝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夜所见的秦淮河,原来光辉灿烂之下,阴影也总是难免。

    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书桌前,握起了画笔。

    这次画的正是秦淮河,画上仿佛就是那晚看见的景色,灯火灿烂的秦淮河,但是却多了一个人,一个女子,她行走在秦淮河畔,背对着所有人,独自走在一片阴影中。

    这身材曼妙的女子,一看便是处于青春年华,原本应是生动迷人的,却只留给观众一个孤寂、落寞的背影。

    让人情不自禁地猜想,她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解决了之后,章静姝却不想再在兰城待下去了,这是一座繁华的城,也是一座热闹的城,但这里发生的事,却不免让人有些感伤。

    她想,也许到了继续前行的时候了。

    之前已经说好,到了这里他们就开始走水路,几人都很少坐船,不由地都十分向往接下来的水上之行。

    小月和林风儿还做了不少准备,怕船上缺少吃食,出去买了不少兰城人推荐的酒水、肉干和干粮,这些都比较耐放,可以多买些,糕点和小食也买了一些,又在街边农家摆的小摊上,看到了新鲜的水果,买了好些蜜桃和甜瓜等果子。

    除了吃的,衣服和被褥也重新整理了一番,毕竟不能放在自家马车上了,而要带上船。

    这次出发时,吴叔不需要驾马车了。

    此地章家的一个管事早早过来候着,还带了两个小伙计,亲自驾车把他们送到港口,帮他们将东西全部搬上船归置好,这才离开。

    这条船也是管事安排的,船内空间十分宽敞,用具也很齐备,会一路将他们载到目的地,省了他们中途换乘的麻烦。

    章静姝这次如愿以偿,坐在船上随着水波微微晃动,觉得十分自在。

    章晔陪着她坐在船边,看着章静姝伸手轻轻拂着水玩,这一段的河水十分清澈,透过水面能隐隐看到河底的鹅卵石,只是他们的船行过,带起水波微微荡漾,这石头也就若隐若现了。

    章静姝自己玩还嫌不够,又拉了章晔的手一起放进水里,感受着水流拂过手掌的奇妙感觉。

    由于他们坐在船边,所以这水被船带动,是有一定力道的,他们的手伸进水里,不像是他们抚摸水,倒像是一小片的水流主动迎向他们,这感觉对于从小在深宅内院长大的孩子来说,的确很是奇妙。

    但章晔并没有让章静姝玩太久,因为他们的手拉在一起,他明显感觉到妹妹的手越来越凉了。

    他想,妹妹定是忘了,距离上次的月事大约过去了一个月,算着这几天就要来了,根据大夫的说法,还是少碰凉水为妙。

    因此,他把妹妹的手从水里拉起来,用手帕擦干,然后就握在自己手里,用两只手裹着,慢慢地,章静姝的手又恢复了温暖,他这才放开。

    章静姝觉得有趣,她笑着道:“哥哥,同样是从水里拿出来,你的手却还是热的呢。”

    章晔也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体质热些。”

    章静姝闻言就立刻道:“看我们多互补,我体寒,你体热,冬天哥哥可以帮我取暖,夏天我就帮哥哥降温。”

    说完就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狡黠。

    章晔见妹妹开怀,心里也觉得很是舒服,抬起手来在章静姝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也就任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