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母笑道:“贾少爷,今天带了多少银子来?是不是又要见许和子呀?告诉你,银子带少了的话,休想!”
少爷道:“银子有的是,本少爷今天特来为她赎身。”
“为她赎身?笑话!你可知道许和子是我的摇钱树,岂可让你赎去?”
鸨母口中虽说不肯,心里却在思忖:“许和子已与王公子有了婚约,终究是留不住的了,倒不如趁早让这位贾少爷赎了去,可以发一笔财呢。”便接着说:“不过,只要你出得起银子。”
“本少爷金子银子有的是,你尽管开个价吧!”
这时,从许和子妆楼传来凄艳的歌声,和着琵琶,如戛玉鸣金:
梦中花月好,
梦里春风醉,
春风一去无觅处,
无奈今朝醒来梦也碎!
~~~~~~~~~~~~~~~~~~~~~~~~~~~
愁锁春山黛,
泪洗胭脂红。
天涯人去几时返?
那堪玉楼人叹扇底风!
~~~~~~~~~~~~~~~~~~~~~~~~~~~
晚霞快消退,
夜幕快低垂,
既然不能长相守,
便只盼在梦里相依偎。
~~~~~~~~~~~~~~~~~~~~~~~~~~~
梦也有时尽,
相思日难穷,
石榴裙上春方暖,
怨黄莺儿窗外闹晴空!
~~~~~~~~~~~~~~~~~~~~~~~~~~
玉楼人寂寂,
南浦路茫茫。
打起黄莺枝上闹!
休惊妾梦不得过潇湘!
正是:
胭脂泪染石榴裙, 憔悴因君还忆君。
已是晓风残月候, 莺儿扰梦乱纷纭!
那少爷兴奋道:“这不是许和子在唱歌么!”就想冲上楼去,鸨母拉住他道:“少爷切莫要莽撞!你不知道,许和子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王公子身上,这件事还得让老身慢慢来……”
这时,妆楼上,许和子又换了一曲,却原来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守候你到几时?
月儿圆了又残缺,
花儿落了复满枝。
~~~~~~~~~~~~~~~~~~~~~~~~
燕裁春色莺作梭,
三春恼人多,
花事、韵事两蹉跎!
~~~~~~~~~~~~~~~~~~~~~~~~~
芳草斜阳,
不语又黄昏……
玉楼人伤千里春!
鸨母对贾少爷道:“你听听,你听听!都是在想念王公子。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待我想想办法一定劝服她,你过几天再来看看好么?”
贾少爷想了想说:“也罢,喏,先给你这些银子,待事成以后,本少爷还会给你更多的,不会亏待你的。”
鸨母接过银子,笑开了花:“晓得!”
“阿福,我们回去。”
“贾少爷!”鸨母追上两步道,“过几天你一定来啊,你只管把花轿抬来吧!”
“好嘞,一言为定!”
蹬、蹬、蹬,鸨母上楼来到许和子妆阁,推门就喊:“女儿吔,你的喜事来了!”
“喜从何来?”
“先前那位贾少爷愿意为你赎身,你嫁了过去呀,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了哟。”
许和子听了,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愤愤地说道:“妈妈,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与王公子已经有了婚约,这你是知道的。”
“王公子、王公子,一个穷酸书生,你还忘不了他?”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呢?公子对你不薄呀,他每次过来看我,给你的银子不少啊。公子考完试就会回来为我赎身的。叫贾少爷死了心吧!”
鸨母却道:“就算王公子考中状元做了官回来,又能有多少银子为你赎身,你可是我的摇钱树呀。而人家贾少爷家里金子银子有的是,亏不了我的!”
没想到妈妈只认银子,不认人,许和子伤心透了!想到自己为鸨母赚的银子可不少哇,她竟然毫不顾“母女”情分,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越想越难受,正色道:“我誓死不依,难道把我绑了去不成!”
鸨母也生气道:“好哇,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袖子一甩,屁股一扭,气嘟嘟地下楼去了。
许和子的心都要碎了,像揉碎的花瓣,正一片一片地往下掉呢!她在心里呼唤公子快回来!她说,公子,你再不回来,你就见不到我了啊……唉:
湖岸流莺啼翠微, 一痕惨绿上蛾眉。
碧山碧水今如昨, 相忆相思乐转悲。
有月不来佳宴散, 无花更待玉郎归!
良辰易逝春易老, 廿四番风着意吹!
窗外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脸上挂满了泪水,分不清窗外是雨声还是泣声……
窗外雨绵绵,
想起那晚深闺情软,
喃喃低语响耳边……
如今人儿去远,
中心悁悁。
帘外残花点点,
又兼雨绵绵。
~~~~~~~~~~~~~~~~~~~~~~~~~~~
窗外雨蒙蒙,
想起那晚素月当空,
和衣睡倒君怀中……
今夜爱已成空,
情也朦胧。
红楼灯残歌慵,
何况雨蒙蒙。
~~~~~~~~~~~~~~~~~~~~~~~~~~
窗外雨霏霏,
想起那晚夜祥景美,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今夜伤心难寐,
蜡炬成灰。
夜阑漏尽更催,
哪堪雨霏霏。
正是:
愁听啼鹃眠不成, 不闻吾爱唤卿卿。
今宵一枕离人泪, 夜雨芭蕉滴到明!
她就这样度过了一个风雨不眠夜。未知究竟如何?
第二天,鸨母又来到许和子妆阁,和子晓妆慵整,坐在那儿,伤心地弹着她的相思曲:
春风拂帘琴声起,
有月无月我都不在意,
今宵无约黄昏后,
为谁解佩无心试罗衣。
~~~~~~~~~~~~~~~~~~~~~~~~~~~
看不尽流水夕阳两依依,
忘不掉钗盟镜约待佳期!
弹不完菱镜胭脂两凄凄,
写不了宫倾玉碎落花一地。
~~~~~~~~~~~~~~~~~~~~~~~~~~~~
门儿就由它半掩半开,
天涯人去不回来,
寸寸相思寸寸灰!
胭脂和泪落书台……
~~~~~~~~~~~~~~~~~~~~~~~~~~~~
揉碎了春心一瓣瓣!
灌醉了芳唇一点丹!
恨不倩郎归来镜中看,
为谁消得红晕残?
~~~~~~~~~~~~~~~~~~~~~~~~~~~~~
良人呀,一去天涯几时还?
忘了吧,忘了吧!
一个声音在乎呼唤。
可是叫我忘了你难呀难!
鸨母心想,看来还需软硬兼施,不能操之过急,即询问道:“女儿吔,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呀?”
“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你还是叫他死了这颗心吧!”
鸨母哪里肯放弃这个发财的机会,继续引诱道:“女儿吔,你只要嫁给了贾少爷,那是山珍海味吃不完,绫罗绸缎穿不尽,这金银首饰么,他们家里有的是,还不是任你选啊……”
“我许和子岂是贪图享乐之人?我生生死死也要守着公子回来的!”
鸨母变了脸,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嚷道:“好哇,我让你守!让你守!你现在就跟我接客陪床去,省得你不识好歹!”
“好,去就去吧。”许和子心想,只要能够逃过此劫,即使身体受点凌辱,也罢了,待到公子回来,一切都会云开雾散的。于是她起身抱着琵琶向门外移步,问道:“妈妈,来访客官现在何处?”。
“你给我站住!”鸨母气急败坏地冲了上去,伸手夺了琵琶,用力一摔,琵琶砰然落地,险些就摔坏了!许和子扑了过去:“我的琵琶!”拾起抱在怀中,不禁失声而哭……
翠红、莺姿、绮香、红绡听见和子哭声,慌忙跑上楼来问情由,鸨母气呼呼道:“不关你们的事!”
和子啜泣道:“翠红妹妹,你们来评评理,妈妈逼我嫁给那个贾少爷,你们知道,我心已有所属,这不是在棒打鸳鸯活活拆散我与王公子的美好姻缘么!”
翠红听了吃惊道:“啊?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贾少爷是什么人!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再说,将来王公子那里如何交代呀!”
红绡、莺姿、绮香等也为之恼恨,争说道:“是啊,王公子与和子姐有婚约在先,我们都可以作见证!妈妈,你既答应,不可以出尔反尔……”
鸨母辩解道:“什么出尔反尔!王公子远去了京城,这就叫人走茶凉,你们懂什么!贾少爷他就在广陵,这叫、叫什么来着?叫着近……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管怎样,过几天,贾少爷的花轿就会抬到咱门口的……”
许和子心急如焚。
翠红也急了,愤然道:“他们难道要来抢亲不成!”
绮香也打抱不平道:“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以这样?妈妈,和子姐不同意,你就是将她逼死,也是没有用呵。”
“是啊是啊,小心逼出人命来……”红绡和莺姿一起上前,边说边拽着鸨母往门外走,绮香也过来拽着,一边说道:“妈妈还是下去先消消气吧。”
鸨母边走边掉回头嚷道:“你给我听着,好好打起精神来,过几天花轿就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房里只剩下许和子与翠红了。翠红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搭救和子姐,心里着急,陪着和子姐默默流泪……
手绢都被泪水浸透了……
她俩就这样流泪眼对流泪眼……
蹬、蹬、蹬,原来是小莲上楼来了。敲门道:“翠红姐姐在这里吧?妈妈叫你去陪客呢。”说着,轻轻推开了一点门儿,探进头去,只见许和子与翠红哭成了两个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