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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我无悔,亦不惧

    崔夫人一瞬间觉得难以呼吸,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似乎一片黑色,她跌坐在椅子上,看着宋郁跪倒在地,,没有叫他起身。

    “他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公子。

    后面这两个字崔夫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向来爱护儿子,从不舍得他受一点委屈,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宋郁小时候走路摔跤,膝盖摔破皮她都要心疼好些天,如今寒风瑟瑟的天,宋郁跪在冰冷的地上,她却没让他起身。

    宋郁闭嘴不言,又磕了一个头:“儿子不孝,求母亲成全。”

    宋郁没有什么特别交好的朋友,京城中这些世家子弟跟他玩不到一起,小时候他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府中,后来大了些,身体也好了很多,老太爷偶有带他进宫,也会带他游山玩水,是以他和京城中的同龄人并不熟络。

    再后来他长大了,一越成为年幼储君的太傅,十六岁,位居一品人臣,旁人一生都换不来的尊荣,就这么落在宋郁的头上。

    宋府一越成为京城里最出名的权贵,这是泼天的富贵,城中想要和宋郁结交的人家把宋府门槛都踏破,可宋氏一族乃文官清流,祖上已出过三代帝师,宋大人一辈子矜矜业业,从来不结交党友,也从未参与过党派之争,端的是两袖清风一身清正的做派,宋郁为宋大人亲子,也以他为则,从不与旁人交好。

    从小到大,跟宋郁说得上话的同龄男子十根手指都算得出来,崔夫人不肯让宋郁就这么糊弄过去,追问道:“大理寺丞而立之年,与你同辈,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向来独来独往,可是他?”

    宋郁闻言垂眸,回答道:“不是。”

    “不日前薛家那位刚寻回来的公子暗中找过你,是他?”

    “不是。”

    崔夫人一连追问好几个,已经想不出宋郁在京城里跟谁还有交集,宋郁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见他垂着头,头上的玉冠虽样式简单,却一眼能瞧出做工不菲,京城中除了皇室又有几个人能戴得起?

    崔夫人猛的站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恐地瞪着宋郁,许久后待她压下心中情绪,厉声问道:“那人可姓秦?!”

    宋郁心知躲不过,抬眼看着崔夫人:“是,他名煊,字无修,当朝太子……”

    崔夫人脊背瞬间弯下去,手撑在桌上才没使自己摔下去,最后气急,一挥桌上放着的装衣物的盒子。

    宋郁没躲,盒尖直接磕上他眼尾,又滚落在地,里头白色的袍子掉在宋郁脚边。

    崔夫人见宋郁眼角流出了血,又心疼又气愤,一时竟哭了起来,随后蹲下身子用手帕捂着宋郁眼睛。

    “孩子,母亲不逼你,你不想娶妻不想生子都可以,母亲都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可你独独不能招惹太子,那是当朝储君,未来的皇帝,他以后会有三宫六院,还会有许多皇嗣……”

    崔夫人说的是实话,宋郁知晓,所以他无法辩驳,他看着在自己眼前流泪的母亲,又想起秦煊每回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想起他躲在角落里偷偷画着画像的模样,一时红了眼眶。

    “太子如今才二十,他少年气性,图一时新鲜,若是以后他厌倦你了,你该如何啊?待日后皇上下旨赐婚,他成了家室,你又该如何自处?不如趁现在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去向皇上请辞,就说母亲病重,要回家尽孝,你空有一品官的名头,手上无实权,圣上不会驳你的,再者,如今他还只是太子,你是他的老师,他也不敢不放你走,待你处理好,母亲带你走,等他忘了你了咱们再回来,你若执迷不悟,往后他登上高位第一个就留不得你,孩子,且听母亲一回劝,成不成?”

    历朝历代,哪位皇帝没有些少年韵事?可等他登上高位,就会觉得往日种种只是污点,没有哪位皇帝会拿自己的过往让天下人耻笑,届时宋郁就只有死路一条。

    宋郁却下意识反驳:“母亲,他不会。”

    秦煊跟旁人不一样,他不会因为名声就杀他,亦不会不顾念往日,宋郁总觉得,就算秦煊成为皇帝,就算他有后宫三千, 他终归还是不同的。

    自己儿子执迷不悟,崔夫人气得扔掉帕子,任宋郁的眼角往下流血。

    “宋云开,你这是要把整个宋府搭进去,拿你父亲母亲的命去赌,是吗?”

    “你父亲一世清名,从不敢与同僚私下往来是为何?就为了保我宋家百年基业,保你平安顺遂,而你现要因为你自己,拿你父亲,你祖父,拿宋家百年名声去赌吗?”

    宋郁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住,指尖掐进肉里,划破了掌心也不自知,他跪在原地,许久后松开手,斩钉截铁地说道:“母亲,可我爱他。”

    “我爱他,我不想放手,倘若以后他厌倦我,我便自行了断,不会连累父亲母亲,亦不会连累宋府!是儿子鬼迷心窍,已经出不来了。这辈子就算是万劫不复,我无悔,亦无惧!”

    崔夫人捂着嘴说不出话来,流了满脸的眼泪,一怒之下抬手扇了宋郁一巴掌。

    “他是君,你是臣!他是你的学生!你这是在以下犯上!罔顾伦理,不知廉耻!你可知这要是传出去,你宋云开这辈子就要被世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过活!”

    说完再也不看宋郁一眼,拂袖而去。

    他活了二十八年,这是第一次挨母亲的打。

    宋郁瘫坐在地,沉默许久,随后抹了一把眼泪,把落在地上的衣袍捡起来,叠好放进盒子里。

    他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可秦煊尚能为了他与皇后争论,他若胆小退缩,置秦煊于何地?

    年纪小又如何?一时兴起又如何?人不就活现下吗?秦煊现在爱他,那他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他自己怎样都行,但秦煊不能受委屈。

    宋郁起身,将盒子收好,转身向外走去,刚一出宋府大门,就见不远处行来的马车。

    整个宋府都有秦煊的暗卫看守,只要不刻意隐瞒,宋郁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能知道。

    可能是怕近了被门房发现,马车在远处就停下,秦煊急匆匆地掀开车帘,就见宋郁站在门口。

    两人视线相交,隔着街道人潮相望,半晌后宋郁突然笑了,一步一步朝秦煊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