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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找补和自我安慰

    荷香的嘴张了又张,看看李琚,又看看巫明丽,转不过来怎么回事。

    直到朱七九等人纷纷恭贺说“张姑娘大喜了”“恩公爷爷和姑娘百年好合”,荷香才突然醒悟,忙忙地往前一扑,扑到李琚脚边,扯着他的袍子哭道:“殿下,我不想出去,我只想伺候殿下娘娘,殿下,别叫我出去!别把我送人!我这辈子只有殿下一个男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想了——”

    荷香哭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她看见了李琚的脸色。

    李琚喜怒都形于色,当他生气发火时,就像一头狗熊在琢磨着吃人,表情十分恐怖。

    荷香胆战心惊地缩了一下,连哭都忘了。

    李琚沉着声音,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荷香有一种莫名的第六感,让她把到了嘴边的“我是皇后娘娘赐下的侧室,一个平头小百姓如何能配我”给吞了下去。

    她小小声地辩解:“妾身,妾身舍不得离开殿下……和娘娘,不想嫁给王恩公。”

    屋里一片安静,李琚忽地一脚踹在荷香肩头,荷香猝不及防,往后仰倒撞在沙盘边,发出一声哀鸣。

    她还记得这个沙盘很得李琚喜欢,只扶了一下就赶紧松开手,滑跌在地上,蜷成一团不敢做声。

    李琚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那么低沉,但是说的话,荷香这辈子都不能理解:“叫你去侍奉王恩公,是你十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由得你舍不舍得要不要?不长眼的东西,你不去,有的是人去,但是王府也留不得你这种目无主尊,忘恩负义的东西!我看,得叫人从牢里抓个同样忘恩负义的东西配你才值当!”

    荷香咬着帕子默默掉眼泪,连声儿都不敢出。

    巫明丽起身道:“她年纪小,也没读过书,想不到你说的恩义难报,只顾着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心里头只想着你一个,现在转不过来也是有的。我教教她就好了。你收收怒火,把她打伤了,从哪里找一个比她更好的嫁给恩公呢?金环是漂亮,不如荷香灵巧,灵芝是巧的,却没有荷香柔情,剩下那几个,你自己都不大受用,怎么伺候恩公?一时半会儿的,从哪里找个知根知底的好姑娘?”

    李琚哼一声,给王妃面子,不再纠缠此事,低过头去喝茶。

    巫明丽走到荷香跟前,叫来荷香的丫鬟:“扶着你主子去我上房住下,把小陈大夫请过去给荷香诊脉。我叫珍珠去收拾整理她的东西,你从旁协助,该带走的都收拾明白,缺什么换什么只管说来。今儿起,就认认真真备嫁吧。”

    荷香的丫鬟忙不迭叫来几个小丫头,架着荷香出去了。

    巫明丽把李琚拍一巴掌:“你也太心急了!以后不准这么着急,遇事要三思。特别是到了战场上,不要脑子一热就冲出去,或者伤了跟你的兵卒。”

    李琚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姐姐教训得是,我知道错了。”

    巫明丽道:“你和王恩公说一说为他配一房妻室的事儿,咱们为他办这个,需要他乐意才好。如果人家不乐意,你剃头挑子一头热有什么用?我先回去与荷香瞧瞧伤得如何,还要拿她的八字合一合,有的忙呢。”

    李琚于是送巫明丽离开存武堂,然后才返回耳室里,对自己的恩人哥哥继续嘘寒问暖。

    天色彻底黑定,上房里点起了盏盏烛火风灯。

    巫明丽回房洗漱好,与廿五、祸已小玩一会儿,让锦娘瑞姐儿把孩子抱回去休息,自己来到了后面抱厦。

    荷香的行李物品还没收拾好,只有日常用的那些送了过来,小房间已经铺陈好了。

    荷香刚才正对着烛光垂泪,听见巫明丽来了,由她的大丫鬟春莺扶着,擦着眼泪起身相迎:“娘娘。”

    巫明丽往榻上正中偏右坐下,道:“你也坐吧。大夫怎么说?”

    旁有一个小丫鬟忙说道:“大夫来说,没伤着骨头,也没伤着内脏,皮肉上养养就好。大夫开的方子,内服外敷的都有,已经给姑娘用上了。”

    荷香亦道:“多劳娘娘费心想着。”

    说话间,小丫鬟们捧茶倒水端果子,在榻上炕几摆了满满一桌,茶是红枣茶,温度刚刚好,巫明丽端在手里作为消遣。

    荷香自觉没脸见人,在底下小杌子坐了。

    巫明丽下巴点着自己对面:“我又不吃人,坐那么远干什么?你上来。”

    春莺于是又扶着荷香上榻,在侧旁坐好。

    荷香鬓发乱垂,双目下泪痕斑斑,十足可怜。

    巫明丽的语气也不禁软了些:“你也太冲动了,听风就是雨。啊,听见我说你不好就急了,非得挣个好?你倒是想想,我几时真正说过你们不好?你抢白我,我不要紧,但你好歹看看殿下的神色行事。王恩公才救了殿下,殿下尚且自称愚弟,岂能由着你说三道四?”

    荷香又开始抹眼泪,细细软软地说道:“我知道错了。娘娘。”她偷偷地看着巫明丽的眼色,十分小心地问,“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实在是,实在是不愿意出去呀。”

    “没有。从你进门说自己样样都会,而殿下亲自点了你去,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你是个聪明孩子,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让自己未来的生活更好过一些。”

    荷香闻言,无比伤心。

    巫明丽将手里的茶盅转了几圈,等荷香的哭泣声稍微小了一些,才说:“对你而言未必是坏事。俗话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正合你的心事。你既有野心,也有机敏。在王府后院,一眼看得到头,你不像灵芝,琢磨的是被上下的人看重,也不像金环,她满心眼儿都是殿下的宠爱,也不像香草她们,索性就随波逐流。在这里,能不能往上爬,只和子嗣有关。而就算爬到顶,不过是个孺人,永远望着上面还有两个,永远够不到上面的两个。”

    本朝皇室诸王的王妃死了,基本是重新赐婚配一个,仅有的几次扶正也是从侧妃里扶,很少从孺人、选侍里找。侧妃同理,基本来源是赐婚,很少有从底下拉拔的。(注:1这是作者编的;2有强妻妾之分不代表本文有强烈的嫡庶之分;3往前找补找补能找到无以妾为妻的上古遗风,是这个根本设定来源;4皇后说赏凤仙一个侧妃当当,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刺激蜀王妃)

    指望她死了李琚自己扶正一个?不如白日做梦来得简单点。

    当然王继位登基,是另一回事。本朝有后宫以贵妃、淑妃的身份望见皇后的例子。

    数上几代,只有一种情况是孺人及以以下的侧室称侧妃的情况。那是孝宗在位时,武王的王妃侧妃皆无出,王世子由孺人所出,且王世子颇有功劳建树,圣意明旨着其继承的王爵未减等,继位后仍称某王,于是在他继位之前,他的生母称侧妃。

    这种种条件凑巧配齐得多难,先要王妃侧妃都没有孩子,再要自己的孩子十分出色,足以通过考核被立为世子,要立功有建树,立功的程度要足以不减等袭爵,然后王愿意为其生母请封,皇帝陛下亦愿意同意这个请封,才能达成。本朝连能真正入朝办事的王都没有几个,能临时领个差事都算帝王器重了,何论立功,更何论王世子?

    荷香挣身份地位,挣到孺人就是头,平日里命妇交际往来,哪里轮得到孺人?就算如信王府这样宽容,巫明丽时常带着孺人出去转转,也不一定轮到带谁去。

    但若外嫁,情况就不一样了。

    首先那一家里,肯定是荷香做主,以荷香的能耐,想拿捏信王府后院难度太大,但想拿捏一家子平头百姓,易如反掌;

    其次在信王府的场合范围,荷香会是“信王恩公的夫人”,必然要受信王夫妇的保护,且地位由仆从变为座上客;

    而且荷香能拿捏的范围变大了,在信王府她只有三间房子,一个专有丫鬟,月钱月俸折合一年百两左右。而王家有三千金赏银,还有信王府送去的仆从,荷香手里会攥住十几个人。

    缺点是王狗儿毕竟是平头百姓,没有身份,不能夫贵妻荣。

    可是,身份是可以挣的。不论是督促王狗儿顺着信王搭好的梯子往上爬,还是养个儿子读书、当侍卫,都有一条上限更高的路在等着。荷香还有指望继续往上爬。

    巫明丽细细与她劝说一番,末了道:“往好了想,最要紧的就是出去了,能当家做主。王恩公领得差事,哪怕以后不再立什么功劳,王家也算体面人家。将来儿子附学,女儿嫁人,王殿下岂会袖手旁观?你懂的往上的门道,王殿下乐得帮衬,未必将来不能母凭子贵。反而,如果留下来,不一定哪天失宠。失宠的后院是什么日子,你难道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