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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钱家内部的小九九

    费雪并不美貌,身形也不像大众意义上的江南美女那般纤柔娇软,她的瘦里透着筋骨。

    她惯常以男子装扮行走,多穿青、蓝、紫色的劲装,戴黑纱角巾或小冠,绑腿绑臂,浑身透着一种刀子似的爽快劲儿。

    费雪也没有江南才女的才情,什么诗词曲赋,一概不通。

    可是将万事万物摆上来,她第一眼就能抓到重点。

    钱家和巫序为黄二丫的案子扯了一个多月,之前钱家派出交涉的人是钱家老爷和几个老门客,在巫序跟前毫无招架之力。他们不过仗着自己是地头蛇,方能和巫序打上来回。

    费雪出面之后,很快就把事儿摆平了。

    钱家人认为是巫公子欺人太甚意图讹诈等等,费雪一眼看出巫公子身上“尚有良心”的书生意气。

    人家和钱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欺负你做什么?不就挣个死理儿?和他讲道理不就完事了。

    费雪先低头认错——本也是钱家错在先。甭管再怎么洗脑说黄二丫贪心不足啊,作坊女工手脚不干净啊,偷懒摸鱼啊……现实就是工坊逼死了人。费雪最初开工坊时,开的条件可不是什么一天八个时辰月钱四两年底还要倒扣,而是一天四个时辰月前三两管吃管住。

    是什么时候开始走形的?费雪不知道。

    如何就到了涉及人命的程度?费雪更不知道。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而钱家势单力薄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和人情,更需要想办法借力攀附一个真正的大靠山。

    费雪代表钱家让了一步,承认自己查得不严,被人蒙蔽,下达的命令被人阳奉阴违等等。

    最终达成一致,只要黄二丫赔偿织机,钱家就不再追究黄二丫的责任。

    赔偿,很大的一笔钱,但难不倒巫序。

    钱家老爷不理解,这里让步,岂不显得钱家软弱可欺,那些女工们若是有样学样,如何办?

    费雪问公公和叔伯:“刚办作坊的时候我说的条件,全都变了,也没有人和我说过哪怕一句。叔叔们,知道怎么回事吗?为什么给女工们吃刷锅水泡的咸菜叶子,还要扣她们伙食费?包吃包住一天两顿,我写在招工告示上的字,叔叔们看不懂吗?”

    几个老爷恼羞成怒:“别人家都这样事儿的,偏咱们家当善人,早被他们挤兑没了!按你的意思,咱们一匹布要比别人多花四五成钱,怎么干得过人!”

    但是老爷们终究还是收敛了一些,费雪拿捏住了老太太,最后老太太拍板说:“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行善积德原也应该——积善人家庆有馀嘛!多积阴德多读书,没差,没差。”

    事情后就这么找解决了,巫序前后捋捋顺,总感觉哪里不对,给姐姐写了封急信大约交代此事,特特加钱加急,让驿站快马送回去京城。

    再之后,巫序把注意力投向了书院,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他要给巫家书院注入新的活力,他要学习南方的教课思路和经验,有合适的讲师,也可以带回去。

    江南人才太多了,钱塘就这么大块儿地方,大大小小扎了八个书院,每个书院有十几个讲师,还有大把的专攻科举的老讲师排不上次序。

    巫家书院以山长为主教授,下有八个夫子,都是专攻某一部书的,讲课效果不如这些书院的老讲师。

    巫序动了心思,想给父亲和自己看几个左膀右臂。

    江南文风尤盛,文坛活动极多,文人交际频繁。巫序只是和自己附学的孤山书院稍微透漏了一点意思,主要是奔着孤山书院里的两位讲师去的,没有半点宣扬的意思。然而这个消息却很快就传开,传得整个钱塘及周边的书院都知道了。

    原来北方来的那位愣头青巫小公子,不仅家境殷实、知交遍地,家里还有个书院等他去继承,他家那个书院,每届还要出好几个进士呢!

    家里有个书院是他的很重要的优点,消息再灵通的人还知道,他是信王的小舅子,信王现很受器重,在边关打仗呢。想来老子如何放心儿子在外掌兵?定是父子关系非常密切,父亲对儿子深信不疑,否则怎会让皇子触碰兵权?瞧瞧,人家的封号是“信”。

    于是巫序的身份一下子就尊贵起来了,特别是和他争执了下一个月的钱家,他们多想攀个高门大户的靠山,庇佑他们的子孙,提携他们的仕途和地位。

    那么大一个外戚加学阀杵在眼前,他们竟然看走了眼,差点错过一个极好的人脉。

    本来已经和巫序淡了的钱家,又凑上来和巫序攀交情。

    然而巫序和又贪又刻薄又油滑的钱家老爷,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偏偏钱老爷特别擅长钻营,巫序又拉不下面儿,就也这么混着了。

    巫序看着,整个钱家,怕是只有费雪一个明白人。

    虽不通文墨,却通了心窍,活得很透彻明白。

    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明白,又能做什么呢?

    钱家用了她的主意,挣下万贯家财,却不叫她插手实际的生意,最后惹下祸患,险些葬送了家业。

    巫序可怜她,又欣赏她。

    就这一丝丝的矛盾感被钱家老爷发现了。

    年底下过了立春还没过年,钱家老爷又设宴找罗琴心和巫序去湖中赏梅,叫上了四老爷、夫人,以及儿媳和女儿。

    西湖的梅花清丽,形色倒在其次,佐以千百年来文人墨客的吟咏,成今人古人同一景,正是怀古之机。

    赏花期间,钱老爷不着声色将巫序引到了角落里,提出一个主意:愿将儿媳送与巫序为妾,求两家结个通家之好,请他们照料钱家的几个举子,特别是他们这一支北山钱家。

    巫序觉得这个主意甚为荒唐,他的确欣赏费雪,同情费雪,并不代表要强行抢回家当妾吧!无论如何也要两情相悦,三媒六聘,正妻以待。

    但是他犹豫了一下,犹豫为的却是姐姐。

    他姐姐需要人才,最好一辈子不要离开她的人才。费雪是人中翘楚,又没了丈夫,天赐的好人啊。

    虽然费雪现在管着钱家,只看她家的阳奉阴违也知道管得不自在了。且等小叔子长大了,这家当然要还给钱家人的。

    所以巫序微觉心动。

    然而其后不久,到除夕前,巫序收到了姐姐的回信。

    巫明丽在信上问他和罗琴心好,带吃的用的给他们,叫他一个月后去找轮换到当地的守备手下的某人拿她托人送的钱等等。

    信里,巫明丽问巫序:既然费雪对世事洞若观火,你觉得,她真的不知道底下人捣鬼,在作坊里横行霸道欺压女工吗?她又真的无可奈何吗?

    巫序琢磨,是啊,作坊在家门口,同行争得你死我活,费雪以寡妇之身管一家之业,她敢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大凡好糊弄一点,早就被摘掉了管家的资格!

    她真的那么无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