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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逼迫

    若不是为了颜面,为了不引起皇帝及权贵们的忌惮,为了不激起仕宦阶层的反抗,巫明丽真想说,杀了就杀了,本来就该抄家灭族的,怎么他们主动抄了自己几成的家,就可以保命了吗?

    可是现在,整个两淮两江,都在看着热江府的结局。

    李琚尚未能登上储位,她不能让自己处于千夫所指的境地。

    但她也不想放过这些人。

    巫明丽思考片刻,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先养着这些蚂蚁才行啊。咱们给他们体面。赈灾的活儿不能等,照例巡查推进。既然他们这样配合,想必后面的事也要配合吧?若不配合,照样是死罪。”

    后面的事,就是钱庄和田亩人丁。

    钱庄吸钱,田亩人丁清税,对大户人家来说都是七寸。

    田趁月问道:“若是他们也都忍了呢?”

    巫明丽笑道:“那也许就轮到咱们王殿下遇刺落水,失踪一段时间了。”

    李琚反驳说:“不可能,我不可能遇刺落水,要么战死,要么杀了他们全部,我怎么会窝窝囊囊地落水。”

    巫明丽道:“我说是就是。不过叫你藏一段时间罢了。”

    李琚理解了,道:“那为什么不现在就说我遇刺了?”

    “没理由呀。你说咱们新到此地,他们乖乖巧巧,我们也还没逼迫他们至绝地。他们刺杀咱们,却是为了什么呢?说不是咱们嫁祸的,谁信呀!须得先有逼迫,后有反抗嘛!”

    李琚“哦”地应了,田趁月亦赞同,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整个接风宴上,巫明丽和李琚没给过一个好脸,要钱要粮要人要药,底下人给多少他们就拿多少,犹嫌不足,对照韩胜子盘的大户人家的家底,抽空了卢齐阳陈四家的八成家业。

    本地豪强虽然心痛至极,亦觉元气大伤,为了苟命,也只能强颜欢笑献上一切,到夜深人静时,再抱团互相安慰说,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浮财去了就去了,只要田地产业还在,他们还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还能东山再起……

    可是账上空空,心好痛!

    热江府面儿上还可以,信王没有强行找人来杀鸡儆猴,于是人们奔走相告,仿佛找到了应对这一轮京城巡查的办法。

    信王入城的第四天,风平浪静,甚至信王还夸奖热江知府办事妥当,夸奖本地乡望知情识趣。

    于是热江这些大家大户放下心来,白天热热闹闹赈济救灾,晚上聚在一处长吁短叹。

    府城齐家的别业里,又是一派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信王的心气到如今,也该耗尽了。”

    “他这心气,一把火烧了我们家几代人的积累啊,没了,都没了!唉!”

    “没事儿,等他们都撤了,淮中不还是咱们的吗?田还在,还怕找不到佃农,还怕收不上钱,还怕挤兑不出工人?”

    “正好借他们的手,借他们的赈济,招募流民给咱们把田野清出来。这场洪水啊,是淹得深,不过那河里的淤泥,能给咱们的田加不少肥,得算肥田,一年得打五石稻米吧?”

    “唉,说是借他们的手,其实用的还不是咱们的粮食和钱。他们还搞了个钱庄,这越发要把咱们的钱庄挤得没地儿站喽。”

    “要死也是朱家先死,咱们搞银楼的,谁搞得过朱家,现在大雍信行一出,通兑南北,只这个‘北’字儿,那朱家就拍马都赶不上哇!不是天子背书,谁敢动京城的主意!如今人家打到江南来了,敢躲藏不让打?连命都要没了,何况银子!”

    “没事儿,毕竟那位年轻,不经事,你对他客客气气,把他哄高兴了,这不也就没事儿了吗!我要是朱银楼,我就立刻投在大雍信行门下,等他们回京城去了,这钱庄不还是我说了算!”

    “这说的是,这年轻人,还是好哄的——总比之前那个强。”

    之前那个,就是韩胜子,韩胜子在江南扎扎实实地深耕民间,把他们的家底摸得一干二净,信王搜刮民间豪强大户的粮食,就是以韩胜子的记录为底稿,真藏无可藏。

    “早知道那个老东西是来清库的,就该一剑杀了……”

    他们发着牢骚,吃着酒肉,听着漂亮姑娘们的小曲儿,逍遥自在,至天色将明时,馆舍里杯盘狼藉,人人困倦,方要散场。

    就这时,外面连滚带爬闯进来一个卢家侄儿,正是卢家主放在知府身边的,名义上侍奉知府及朝廷天使,实际上通风报信。

    这卢侄儿踉踉跄跄,跑进来将门一关,气息未匀,先惊慌地喊道:“不好了,家主伯伯,那信王已经带人去测绘咱们家土地了,我听信王说,咱们家的田地至少也得有四十万亩。”

    昏昏欲睡的卢家主立时醒了,吐出一口老血。

    卢侄儿顾不得伯父这般狼狈,赶忙继续抛消息:“除了田亩,还要清人丁,那信王还说要追缴咱们家三年隐瞒、未缴之税、赋,折合稻谷四十八万石,丁银十八万两,还说什么咱们家不种粮食种棉花桑树,要加倍课税啊!”

    卢家主怪叫一声,强撑起来发出呐喊:“啊?他家不管肥瘦水旱什么田都种稻子不种豆黍吗!凭什么叫咱们家只交稻谷!”

    齐家主踹他一脚:“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他要清丈田亩啊!这皇帝陛下派三个皇子来查田地商行,好歹都敷衍走了,这个,如何是好?”

    阳家主算了算按这个算法,以后一年要交多少钱粮税银,心痛得一时爬不起来,在地上“哎哟哎哟”捂着心口打滚。

    卢侄儿打断他们借酒发散,道:“我看信王是认真的,伯伯爷爷们,快想想办法吧!咱们家自前年以来,地里都改种了棉桑了呀,这税,咱们可交不起啊!”

    卢齐阳陈四家以及底下的其他门户,都一样式儿的,一家吃亏,家家都不可避免。

    他们这会儿什么吃饭喝酒赏美女都不敢了,一个个造腾起来,找媳妇找管家找门客赶紧的想办法。

    认是不可能认的,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把李琚阻挡在一城之内。

    买通的下人很快就把消息传给了在齐家的粥棚打杂的随从,不到半个时辰,他们那几家的反应就都落在了田趁月和巫明丽手里。

    田趁月和巫明丽很可惜。

    卢齐阳陈想瞒天过海,继续隐匿田亩和人口,这是送上门的把柄和罪名。

    可惜就在于他们手段软,还想着怀柔的法子轻轻遮掩。若他们手段硬点儿,强行抗命,巫明丽能把他们的皮扒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