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盟的意思是此行需保密,不可让魔界的高层知晓,毕竟魔窟大开浊气大盛,但凡魔尊有点野心,他就能将魔爪伸向九州。
向璃书虽觉得言卿不如外界所言可怕,却也带着众人一路上低调行事,连租用的传送阵都是最低等的。
此刻她身着魔界最常见的黑袍,带着槿荣在阡陌街道上漫步,此行大多需要槿荣带路,毕竟先前也没人去过魔窟。
有子蛊在她身上,向璃书无需担忧她欺骗他们。
“你之前走火入魔的原因就是因为魔窟的浊气侵袭?”
槿荣不敢不答,她前几日还想反抗,再不济就沉默,可是她完全拒绝不了向璃书的要求,若不照实回答剥肤之痛都算轻的了。
她只能答道:“是的。”
向璃书看到了她不情不愿的神色,可她并不在乎,随手拿起街边摊面上的小吊坠把玩,缓缓开口:“我见过你的灵海幻境,可记得魔窟在何处?”
“不一定知道。”槿荣迟疑,“我只能按照那日委托的路径走,走到第一处才能想起第二处。”
向璃书虽不耐却也无法:“行程加快些。”
槿荣不语,毕竟她没有决定的权利,只能听从安排。
他们落脚的地方名不归城,此城为原先的魔界第一大将、现如今的第一使君鬼面所管。
据说鬼面追随尊上不过百年,可修为却吊打一众使君,又有赫赫战功,是当之无愧的使君之首。
不归城的繁华程度也仅次于澧都,鬼面接管这座城之后并无太大改变,一切循旧制,他也不像星和使君那样热衷以擂台赛招揽弟子,他似乎压根就不在乎九魂宗。
不归城的民众倒也自在,没有使君压榨,他们还是照常举办百年一次的祭拜大典。
“祭拜大典?此为何物?”
向璃书早就将灵石换取了魔界的株钱,此刻她随手一挥,株钱哗啦啦地撒在桌上,引起众魔哄抢。
魔修们一边捡钱一边回答她:“当然是祭拜我们不归城最古老的魔神——天矶娘娘啊!”
“天矶娘娘是每位不归城民永远的母神!每个在外的魔修都会受到母神的庇佑!”
“天矶娘娘每次祭拜大典都会显灵,给予不归城民举世无双的圣物!”
向璃书听着,拖着长音道:“显灵?圣物?”
“娘娘的神像在祭拜后会现出圣物,这是母神对她的子民的赐福!敬爱的母神——”
向璃书思索着,看着众人捡完株钱后又分散开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说说笑笑。看得出来,不归城的城民对这祭拜大典充满了憧憬。
她走出酒楼,槿荣也跟着她。
向璃书这么些日子的习惯就是和槿荣两个人出去行动,留着一大帮人在谒舍自己做自己的事,反正别来烦她就行。
外边来往的魔修们步履不停,大街小巷灯火辉煌,高楼矗立,如同一幅瑰丽画卷。
“你以前来此地时有祭拜大典吗?”
“并没有。”槿荣努力搜刮记忆,“我只来匆匆停留了几日,可能没碰到祭拜大典的日子。”
向璃书颔首,并未多言,毕竟此番出来是为了找路的。
槿荣走在她身侧,和她一起穿过蜿蜒曲折的巷弄,迟缓地开口:“从这条巷子向里走,大多都是穷困的魔修偏居一隅,我曾追一人来到此地——”
槿荣蓦地停顿下来。
深巷尽处是户户拥挤的木门,一戴着黑绢帷帽的黑衣魔修匆匆掠过,身后跟着一叽叽喳喳的小孩。
“大哥哥你这么快就走啦?娘说我如果能跟着你修炼以后就能出人头地了!”
黑衣魔修低着声:“你快些回去,我要离开魔域了。”
小孩被地上的石头绊住摔跤了,手肘撑在地上,他无助地扁着嘴:“娘说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机会,我得抓住!”
黑衣魔修语气带着无奈:“我永远不会收徒,你回去告诉你娘,别再跟着我了。”
他身高腿长走路带风,小孩还没爬起来呢他就拐过弯曲的巷弄,与向璃书和槿荣打了个照面。
槿荣就是听到他的声音定住了的。
向璃书忖量着,颇有些兴味地看着面前这个似曾相识的黑衣魔修。
与此同时,他也愣神地盯着她,还好有从帽檐下垂的长长的黑绢挡住了他的面庞,以至于向璃书二人均看不到他因激动而泛红的眼角和颤抖的薄唇。
槿荣迟疑了一瞬,轻声道:“是你?”
那黑衣魔修也缓过神来,循声望着向璃书身侧的她,沉声说:“我并不认得你。”
槿荣看了眼向璃书,急声说道:“这就是将我从魔窟中救出的那魔修。”
说着她又看向他:“我之前还说要给你一笔报酬呢,你忘了么?”
那魔修思忖片刻,慢吞吞地说:“原来是你。可是,你上次并未给我报酬,反而带了个累赘。”
槿荣沉默下来,那魔修伸手稳住帷帽,从她们身边经过,带起一缕流动的风。
他的右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指节内带着层薄薄的茧,很像一只握剑的手。
他的心跳如惊雷一般传至耳膜,他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和颤动的手,装作寻常模样经过向璃书的身畔。
他曾无数次回想起那日,地刹就差一点就要刺穿他的心脏,幽暗昏沉的宫殿,像只丧家犬一般半死不活的他。
她就那样若天神降临,黑白双色的神剑将那匕首斩得粉碎,他只能看到她衣袂飘飘,青色衣裙微扬,她是那样轻松地斩了地刹,利落果决。
从那日后,他就想修炼,拼命地修炼,日复一日地修炼,他想拥有能够再次看见她并向她道谢的勇气。
没想到他和她在不归城的巷弄不期而遇,而他却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她,更不敢跟她说一句话。
黑衣魔修的身影消失在眼帘,向璃书这才收回目光,思绪淡淡。
“他在不归城很有名吗?”
槿荣解释:“他不是在不归城有名,他在整个魔界都很有名,曾经是星和使君车轮赛的优胜者,但他却拒绝了使君请他入九魂宗的机会。”
她又道:“他真是不像个魔修,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当初救下我也不过是顺手而为,他忘了我也是理所应当。”
向璃书倒是有些好奇:“他说你给他带了个累赘?”
说到此事,槿荣的心又揪了起来,恨意和痛意交织,她倏尔落下泪来:“我曾带阿也来寻他。”
她被痛得蹲下身来,冷汗将发丝凝成一绺一绺,向璃书站在一旁看着她自己平复,又问:“所以苏也就是得他指导学会了转化‘气’的能力?”
槿荣死咬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这、我并不知道——”
向璃书又觉得无趣,她不管身后痛生痛死之人,施施然离去:“好了就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