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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成王妃竟然熟人

    这段时日的长安格外热闹,上个月太子大婚,太子妃、太子侧妃先后入东宫,听说皇上太后满意得不得了。

    而今日也不是个普通日子,是成王娶妃的良辰吉日。直到这一刻,方林溪才有一切又回到记忆中的感觉。

    那时的宣平侯府为了体现对皇家的重视,陪嫁了整整一百八十抬嫁妆,红妆十里,绕城一圈,是多少人都难以忘怀的。

    那时候她和萧远生的关系已然十分不错,偶尔也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两句关于那位成王侧妃的事情。

    那时候她多傻啊,看着她盛大的婚宴,心里是满满的羡慕和祝福。想的是若是日后自己和萧远生的婚礼能有这样一半热闹就好了,又单纯又愚蠢。

    “溪儿?溪儿!倒是看得认真,我叫了好几声都不应呢!”

    叶闻彤今日和方林溪到新开的茶楼里听戏,现在正站在窗前,看着底下的热闹。

    方林溪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辩驳,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羡慕的神色,反倒透着一丝奇异的冷静和麻木。

    “彤姐姐,你说,宣平侯府今日红妆十里,是故意对那位卧病的成王妃示威吗?”

    叶闻彤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还以为溪儿是羡慕,却不曾想她竟想到那位无人问津的成王妃。

    成王妃啊。

    沈芍药的身份,不是不能够做正妃,可惜的是,成王幼时定下过一门娃娃亲——姚太傅的女儿姚雅。

    可惜的是,这位姚太傅去世得太早了,姚家在朝中的声望也一落千丈。向成王那般追名逐利之人,又怎么愿意将正妃之位让给这样一个毫无助力的女子。

    不仅如此,姚太傅为人正直清廉,是真正的清正人家。

    姚太傅的为人便是现在,方林溪的爹爹也常常感叹。那样清正廉洁的人,利国利民之人,病榻之上还在担忧政事和百姓的人,英年早逝,实在让人扼腕叹息啊。

    然而清正在大部分人眼中则是另一个意思,就是家中只有书多,钱却是没有多少。

    因此当初姚雅出嫁之时,还是宫中补贴,才堪堪凑齐了一百八十抬,和身家丰厚的宣平侯府比起来,成王正妃的婚礼和嫁妆都寒酸许多。

    程王妃自嫁进去便备受冷落,成王不停纳妾抬人,连他们这些外人都有所耳闻,更不必说长女长子皆是出自侍妾,明媒正娶的成王妃却在日复一日的宅斗中渐渐体弱消瘦。

    上一世,姚雅更是在沈芍药嫁进去半年后便香消玉殒,从此无人记得她的名字。

    这也难怪,上一世,沈芍药会这般嚣张。她身世虽然有异,但宣平侯府仍然承认她的身份,并且陪嫁了不少好东西。

    足够的身份,丰厚的嫁妆,在成王那里,显然比一无是处冷落多时的妻子有用得多,自然也受宠得多。

    “说起来,我与这位成王妃之间,还有些缘分呢。”

    “哦,彤姐姐认识成王妃?”

    “也不算认识,只不过前几日随阿娘去庙中拜佛的时候,捡到了一方绣帕。”

    叶闻彤想起那时的情景,也觉得有些奇怪。

    “那绣帕上绣着南青二字,我正疑惑是谁的,后来成王妃身边的奴婢找了过了,我才知道这是那位成王妃的表字。”

    “表字?南青?”

    “是啊,一向只有男子有表字,姚太傅却为他的女儿也取了表字,想来是当真心疼这个女儿,可惜……”

    叶闻彤想起当时特地来道谢的成王妃,那样瘦削的身子,脸上并无多少生动的表情,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却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若是姚太傅尚在,如何愿意看见自己的女儿变成这般模样?

    方林溪却觉得这个表字格外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彤姐姐,哪个南哪个青,为何我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呢?”

    “南北之南,青绿之青,溪儿,你也听过这个名字?”

    方林溪只觉得有一段被尘封许久的记忆将要破土而出,她拼命回想,终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姚南青,姚南青?我想起来了!”

    顺着彤姐姐的话,她终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是她自己都快忘了的一段记忆。这位深居简出,缠绵病榻的成王妃,在她的记忆中曾经也是喜爱游山玩水的明媚又活泼的少女啊。

    “哦?溪儿难道认识成王妃?”

    叶闻彤闻言来了兴趣,在寺庙中她便对这位成王妃格外好奇,如今能听到关于她的事自然不会放过。

    “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就是那位为民请命的姚太傅的女儿姚雅,那时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女子,不过书卷气浓了一些罢了。”

    那时方林溪的父亲在随州任职,她们便举家去了那里。她离开了熟悉的家乡和朋友本就不高兴,更不要提随州那时阴雨绵绵,压抑得很,叫人难以提起一点兴趣。

    母亲见她总是闷闷不乐,便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

    随州的山水是一绝,尤其是那山中的寺庙,更是宛如画卷一般。母亲又信佛,于是那时才十一二岁的方林溪便跟着母亲来到了静山寺。

    寺庙也并不有趣,除了老和尚就是小和尚,她连个一起玩的人都没有。

    趁着母亲在殿中求签,她又实在无聊,便甩了跟在身边的立秋,悄悄地溜了出去。

    外面仍旧是细雨绵绵,来来回回都是殿宇和柱子,实在是没有意思。

    方林溪正准备回去,却被一抹青绿色吸引去了注意力。

    那是一位青衣女子,鸦黑的长发如瀑,亭亭玉立,瞧着十七八岁的模样,正看着屋檐上落下的雨滴出神。

    “暮持筇竹杖,相待虎溪头。催客闻山响,归房逐水流。”

    一字一句,轻盈得像风,又透亮得像雨。

    这是她在寺庙中见到第一个不是和尚的人,瞧着不似凡间的女子,清透得像是雨水化成的仙女,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这个场景。

    那个女子好像在背诗,却一字一句都念得格外动听。

    “晚钟初响寺院静,繁花落尽伴僧禅。”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

    “寺院幽静清风翠,佛声悠扬入梦回。”

    雨水落在地上的声音不再乏味,反而像是一曲悠扬动人的歌曲正和着她动听悦耳的声音。

    被彻底迷住的方林溪几乎是下意识地靠近她,因此也听见了她顿了一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夕阳连雨足,空翠落庭阴。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爱与憎,不染心。

    那时她单纯又天真,听不出这诗句暗藏的深意,也看不出念诗之人背后的藏着的对自己的劝慰。

    她越走越近,也忘了要隐藏自己,更忘了会打扰到念诗的女子。

    那檐下的女子发现了她,似乎并不惊讶,反倒笑着朝方林溪招了招手。

    “红衣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家里人呢?”

    “我随我阿娘来的,我叫方林溪,不是故意打扰姐姐的。”

    那时的她哪有现在的游刃有余,说这些话都是红着脸的。

    头上传来一声轻笑,那清凌凌的声音有些欢快地响起。

    “林溪,好名字,唤我南青姐姐吧。”

    那便是初识了,后来的姚雅在随州待了一段日子,常常邀方林溪一同出游,极大地慰藉了她的思乡之情。

    可惜,那段日子太过短暂,后来只听说她要回去成婚,便断了联系。

    那时她年纪还小,只晓得她叫姚南青,却连一个可以通信的地址都不曾留。

    “无边丝雨细如愁,朝来寒雨几回眸。”

    这是她在秋日离开前念的最后一句诗。

    方林溪说完,二人陷入了沉默。成王府到底是什么魔窟,将这样好的姑娘磨成卧病在床,死气沉沉的模样。

    叶闻彤想起当时她将帕子接过去,似乎极轻地碰了碰那“南青”二字,抬头扫了眼外头连绵的细雨,并未做停留,很快在奴婢的搀扶中离开了。

    “这雨这样大,王妃的身子又不好,作甚么非要来拜佛……”

    她在后头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一两句奴婢的牢骚,那时还不曾放在心上。如今一想,或许,成王妃也是在怀念那些回不去的自由的时光。

    方林溪心中的起伏更大,活了两世,她今天才知道,那位岌岌无名的成王妃,红颜薄命的成王妃,竟然会是当初陪伴她大半年的南青姐姐。

    她对成王和沈芍药的恨意又多了一层,若不是他们步步紧逼,那样好的南青姐姐怎么会二十出头就撒手人寰!

    在随州带着她爬山下水气都不喘的南青姐姐怎么会在两年间身体破败到难以出门的程度!

    诗词信手拈来,那样鲜活明媚的南青姐姐怎么会成为麻木的,疲惫的,病弱的,被困在囚笼中的青鸟!

    “我要去见她!我一定要见到她!”

    她重来一世,不就是为了救想救的人。既然表哥江显能够活下来,其他人也一定可以,她绝不会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