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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生死选择

    安宁公主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北国帝君决定。

    她此刻虽口念佛经,心却从未平静。她的过往,一幕一幕在她脑中显现。

    她记得废帝在她怀里吐出那口鲜血时的血腥气息。

    记得被拔去第一个手指甲时父亲远去的背影。

    记得和云庆之相拥在亭子里时的风,更记得云庆之隔着细河与她诀别时的眼眸。

    记忆真是折磨人的毒药。但它的香甜让人沦陷。

    沦陷的安宁公主突然觉得此刻堕入江中是她完美的结局。一个和废帝一样体面的死法。

    她含泪的再次看向天,天暗了下来,灰蒙蒙的,突然她看到南岸山上有一匹马。非常熟悉的颜色,是她的马。

    而马上的人她更是眼熟,是灵空。

    灵空似乎在向她招手,说着什么,可她什么也听不到。

    只能回应招手。她想告诉她,她很好,她不想让她难过。

    “灵晰,灵晰。”

    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呼唤,有人在唤她的法号。她觉得不可置信,环顾四周,水声如巨兽嘶吼,如何还能有人声。

    可她听的真切。

    世人都唤她公主,灵空唤她师姐。只有师父伏鸢神尼喊她的法号——灵晰。

    “灵晰,你真要死在这里吗?”

    师父已经圆寂,但神魂尚未消散,此刻定是师父在用千里传音与她说话。

    她心意已定,“师父,此祸乃灵晰所酿。灵晰,愿赴死,以偿天下。”

    空气为之一滞,但很快风和水汽扑面而来,师父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傻孩子,此乃天劫,与你何干。”

    “不,师傅,曾有人警告过我。是我,是我贪恋权势,枉顾百姓。是我,错过了那唯一的机会。”

    一阵笑声在空气中回荡,“你确定,当日你有能力抓住那次机会吗?

    “灵晰,即使现在,你也不能阻止这场天劫,不是吗?”

    安宁公主听完,垂下泪来。是呀,父亲的猜忌,监视,让她只能住在寺里。

    即使如今她成为父皇唯一的子嗣,也因是女子,被人处处挤出朝局之外。那日她走出屏风后,众人的眼神如刀似剑的射在她身上,她怎能不知。

    临行前,父皇是把太子金印给她手。可也叮嘱她:“莫失了大梁的体统。”

    她明白这句的隐台词,她是女子,所以体统比命重要。

    大梁的声誉比她重要。

    巨浪声中她痛苦的哭喊起来。师傅说的对,她什么都做不了,没有能力为此负责。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就在她痛苦的想死在当下时,师父唤道:“灵晰,你不该死在这里。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死在这里。”

    “可…”安宁公主没有说下去,她想问师父【这样的她,还有什么活的必要。】

    但她的师父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急急道:“灵晰,回头,黄鹤就在你身后。”

    灵晰猛地一回头看见一只黄色的大鸟,一双赤红的眼睛正盯着她。

    它看着是像鹤,双腿细长,可上身羽翼丰满,色如铁锈。偶尔展开的双翼,有遮天之感。颈脖修长,头颅上一金色长嘴如剑,眼下正嘴梳理着自己的如甲羽毛。

    灵晰犹豫的看着它。

    伏鸢神尼却已经急不可耐了,她若是有肉身早就动手了,但此刻的她只能催促道:“抱住它,快点。抱住它。”

    安宁公主面对这唯一生的希望,却眼神空灵,她向后退了一步。

    面对北国帝君冰冷的命令,河伯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为杀死她的催命符。

    他是想救她的,但他没有雄辩的口才去说服北国帝君,甚至他的命还维系在最后这块石头上。

    此刻他已经站在最后的拦水坝前。看着被坝拦住的滚滚江水,它们不停的冲击着坝体,如侵袭到城下的军队,一次一次,咆哮着,想将一切吞没。

    他看的愣神,倒不是被这水势吓到,而是想起多年前的那次会面。

    那时的她因权利制衡,而拒绝他的治水之策。今日她却用生命去偿还当年的错失。

    他轻笑轮回的绝妙。

    但就在他看向江中白色身影的那一刻,他突然开始摇头,暗恨自己无用。

    一个成就他一生治水夙愿的工程,眼下居然需要一个女子用生命来成就。

    悔恨让他再次看向悬在山上的巨石,它巨大,巍峨,压的支撑的架子都变形。

    如果这块石头也崩如碎屑,引水北上的大坝—这个由他一生心血所铸的工程也将宣布失败。

    南国,他的祖国将变成一片泽国。他也会被这群北人碎尸万段。自己命尚且如风中孤叶,他何能去救那贵重的公主。

    还是让他最后的希望,去杀了她吧,也许她真的命格贵重呢。

    一个小吏上前提醒他,时辰已到。他用力的闭了眼睛,“开始吧。”

    山下的江中,随着水位一浪一浪的上涨,最后一道堤坝已经被水冲出了裂痕,一道如寒剑般的水流直泄千里。

    它的胜利,代表所有水的胜利,它们一步步扩大战果,试图撕开人类对它们的捆绑。

    一道道细缝,冲出无数水箭向江水中疾驰。

    水边的工人眼看此坝不保,四散奔逃。

    可河伯却愣了愣,不,这坝不能散。石头还没下山。

    若先石头一步,即使石头下山了,也会被水流冲走的。

    想完后,他冲到了坝前。却发现他什么也没有,只有这副瘦皮囊。

    是呀,她能用命去成就此坝,自己怎么不可以?

    想清楚后,他走向坝体,用自己的身体去堵水孔,用自己的背去支撑坝体,和水做最后的抵抗。

    天空越发灰暗了,挤满了棉絮一般的浓云,浓云之间隐见电光火石。

    江边那脆弱竹架子此时咯吱咯吱响,明显支撑和固定巨石的它们已经承受不住了。

    砰的一声巨响,山上最后一根竹子被压断。

    其他的竹子也支撑不住,随着轰隆一声,所有的竹架子散架了,竹子的碎屑向天空迸射开去。

    巨石挣脱束缚从山上一路滚落,所到之处劈山断树,大把的碎石和土屑也一起随它落下,向江中冲去。

    此刻高台上的众人已经不忍看下去。

    曾有很多巨石从山上滚落,轨迹和落石的位置是经过反复计算的,从没出错过。江中的碎石摊就是最好的例证。

    巨石陨落,那公主必被压的尸骨不存。绝无生还的可能。

    对岸的灵空看清了这一切,她急的大声喊,即使她知道,她的喊声无人听闻。

    她开始用拽缰绳,但沙黄马却一动不动。

    所以她开始把脚从马鞍上抽出,她要跳下去。

    她要死也和她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