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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下罪己诏

    “又到了摸尸时刻了!”

    李平安想到摸尸就手痒,快走几步站在土坑边沿,颇有几分失望。

    坑中几截碎尸烂骨,已经没什么可摸的了。

    翻了翻骨头,寻到了三样东西,拳头大小的漆黑宝珠,苍白如玉的骨笛,一尺长短的独角。

    巨大爆炸中安然无恙,前两者应是奇物,后者可锻造兵刃。

    “可惜不知道功效。”

    李平安将奇物收入怀中,回头请教燕赤霄,然后将所有尸骨收拢埋葬。

    念诵一段道门往生咒,也不知对和尚起不起效用,又收割了几屡功德,必须尸尽其用。

    “媳妇,回家了!”

    李平安招呼一声,与媳妇在山林穿梭,很快消失不见。

    ……

    正统十三年。

    四月。

    雍州尸祸结束。

    死者数以百万计,白骨蔽于野,千里无鸡鸣。

    ……

    勤政殿。

    百官肃立,寂然无声。

    冯显功跪在地上,汇报雍州尸祸。

    “禀陛下,自静原城以西七百里,南北五百里,十三县已空无一人……”

    饶是已经听过镇抚司汇报,正统帝仍忍不住面皮抽搐,那可是数百万人口,占据了国朝百之二三。

    “臣指挥不力,酿成弥天大祸。”

    冯显功叩首道:“只求陛下看到灭尸之功上,饶过平叛兵卒,一切罪责由臣承担。”

    正统帝问道:“诸爱卿以为该如何?”

    百官低眉垂眼,没人站出来说话。

    “陛下,冯将军非但无过,反而灭尸有功。”

    苏明远上前一步,躬身说道:“臣认为,尸祸乃是邪魔天灾,冯将军及时收兵,坚壁清野,轻骑追击,将活尸困于雍州之内。”

    “此举免去了尸祸蔓延,乃是护卫国朝的大功!”

    “有些道理……”

    正统帝问道:“苏爱卿认为,谁当为尸祸负责?”

    雍州死了几百万人,堪称史无前例的天灾人祸,朝廷必须找个人背锅,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陛下……”

    苏明远缓缓说道:“国朝遭此天灾,当下罪己诏,安抚民心。”

    哗!

    百官哗然出声,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明远,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陛下爱惜名声,下罪己诏岂不是自认有错。

    连跪在地上的冯显功,也忍不住瞥了眼。

    早在北疆听闻苏相大名,今日得见,智慧暂且不知,胆魄勇气不同凡响。

    正统帝正要说话,魏衡上前一步,与苏明远并列。

    “陛下,请下罪己诏!”

    随后又有几名年轻官吏,或御史,或礼部,站在苏、魏二人身后,齐声请正统帝下罪己诏。

    这些官吏都是苏明远新晋提拔,尚未享受过富贵,保持着几分初心。

    早几年的新政官员,则默默站在百官群中,甚至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免得落入陛下的眼界。

    正统帝面色阴沉,心口嘭嘭嘭急速跳动,目光在苏魏二人间来回逡巡。

    慕然回想起先皇遗言,苏、魏不可为相,一个性子太硬,一个心计深沉,如今四大学士分了丞相之权,已然违了遗命。

    今日遭二人逼迫,似在嘲笑正统帝无能。

    “苏爱卿,雍州尸祸与朕有何干系,当真是朕所为,下罪己诏又何妨?”

    “陛下,天子执掌天下,享福泽亦担祸患。”

    苏明远说道:“其次,雍州尸祸源头有二,分别是桃源邪魔、金刚寺反贼……”

    言下之意,先皇暗中扶持金刚寺,先造反再出兵平叛,结果玩脱了酿成大祸,皇帝当然有责任。

    正统帝面色铁青,总不能让先皇背锅,落个不孝名声。

    这时。

    吏部刘尚书上前说道:“尸祸恐怖,不宜对外宣扬,以免造成恐慌,不如借口瘟疫安抚百姓。”

    苏明远反驳道:“你让陛下撒谎,欺骗天下人?”

    “百姓多愚氓,欺骗也是为了他们好。”

    刘尚书说道:“朝廷历来宣扬世上无鬼神,若是承认尸祸,百姓惶恐不安,不知生出多少邪祭淫祀!”

    “刘爱卿说得有理,便以瘟疫替代尸祸,镇抚司四下严查,敢造谣生事者,尽数抓入天牢审讯。”

    正统帝说道:“冯爱卿平叛灭瘟有功,升雍州卫统领,其余人等另有封赏。”

    “谢陛下隆恩……”

    冯显功三叩九拜,高呼万岁。

    ……

    月末。

    三十六州衙门张贴公告。

    雍州出现大规模瘟疫,死伤惨重,命各地官吏严查,避免瘟疫散播云云。

    同时。

    公告中注明,雍州东部有千里皇田,土地肥沃。

    任何无田产百姓、流民,皆可入雍州租种皇田,并免税三年。

    ……

    傍晚时分。

    夕阳余晖染红了天穹。

    李平安拎着包裹,在城门处排大长的队,等着城门卒搜查。

    衙门发了公告,近日严查瘟疫。

    城门卒拿着鸡毛当令箭,原本只搜刮几枚铜板,现在没二钱银子休想好过,以至于乡下百姓不敢进城。

    终于轮到李平安,城门卒要求打开包裹。

    “里面就几本书……”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先生。”

    陆京身穿青色长衫,头戴崭新四方巾,上前几步躬身施礼:“学生见过先生。”

    “无需多礼。”

    李平安摆摆手:“看你这身打扮,应是过了童子试?”

    “全赖先生指点的好。”

    陆京按照李平安说的刷题之法,将近十年的秀才试卷背的滚瓜烂熟,考试的时候果然有用,一举中了秀才。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李平安微微颔首:“来来回回教了几十个学生,也只有你坚持读书,终于熬出了头。”

    即使秀才是最低级的士族,拥有诸如衙门免刑、见官不跪、免除徭役、免纳公粮等等特权,地位远超平民百姓。

    陆京看着李平安淡然目光,下意识的将左手藏在身后。

    当年读书被打的太惨,一年中有半年左手浮肿,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小动作躲不过李平安目光,不禁面露笑意,本来洋洋得意的陆京,顿时面色发红,连忙转移话题化解尴尬。

    “先生这是要出城?”

    旁边城门卒听的真切,这不起眼的老者竟然是秀才老师,连忙将包袱重新系好,点头哈腰的说道。

    “怠慢了老先生,您快请。”

    陆京顿时挺直了腰杆,过去读书的多少艰辛,在这一瞬都消失了。

    从今往后,苦尽甘来。

    先生也得倚仗咱,看他怎么再打手心!

    “多谢。”

    李平安与陆京出城,边走边叙话,一道回了陆家村。

    途中得知陆京又拜了个老师,正是童子试的主考官,秦学政,不日将去秦府读书深造,准备来年的院试。

    一旦考中了举人,又是巨大的阶级跃迁,平民百姓遇见了得躬身叫“老爷”。

    陆京说道:“秦老师说我尚不够考举人,明年只是熟悉下院试流程,将来学识够了,考试时也就不会慌乱。”

    “不错不错。”

    李平安睨了这厮一眼,当真有几分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