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剑光消散，天地重归宁静。
破碎的海岸线上，尘埃落定，残留的港口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凄凉。
李克与鹰眼分立在东西两边，隔着倒灌的海水相互对望，两人彼此的气息都已收敛，仿佛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鹰眼吐出一口混合着肝脏碎片的血水，右手拂过胸前那道狭长的鲜血淋漓的伤口，脑海中闪过这些年来的种种经历，忽然笑了起来。
“李克，你现在是世界第一大剑豪了。不过，你在这个位子上，可能坐不太久。”
李克将乖离剑收入王之财宝，望着一脸兴奋的鹰眼，沉声道，“鹰眼，人都是在不断成长的，你就这么确定，你成长的速度会比我快吗？”
鹰眼脱下碎成片片破布的风衣，撕下一根长布条，将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番，接着道：“当然，这是我作为曾经的世界第一大剑豪的自负与骄傲！你这种不纯粹的剑士，是无法理解的。”
“是吗？”
李克耸耸肩，对此不置可否。
真要说起来，别说纯粹的剑士了，他甚至都不是一名剑士。
但剑之纯粹，又该由何人进行评断？
龙马？
鹰眼？
还是世界的造物主，天龙人？
但这些都没必要跟鹰眼争论，毕竟国情不同，认知不同，也争不出个结果来。
“李克，这是我的电话虫号码和生命卡！”鹰眼从风衣口袋中取出一张白色卡纸，撕下一块后，双指将其弹射向对面的李克，“待我养好伤，我会再来找你的！”
李克接过生命卡，掏出悬戒戴在手指上，右手画圆道：“我等着你。”
话音落下，鹰眼身前出现一个冒着火花的圆圈，他最后认真地看了眼李克，带着无数的灵感和感悟，走进圆圈内，回到了烛火幽幽的棺舟。
“索隆，希望你能快点变强！不然到时候，你可没法应付一个可以一剑开天门的鹰眼啊！”
李克望着鹰眼离去的背影，后退几步，半躺在残破港口的一块碎石上。
与鹰眼的战斗消耗了他巨量的魔力，不过也幸亏他只是动用了乖离剑很小一部分威能，没真的切开世界，不然，此刻，就不是有些累，而是快死了。
李克枕着一块破木板，仰头看向天上橙黄的太阳。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一个漆黑的剪影出现在太阳表面，有节奏的跳着尼卡舞，剪影越过阳光，转过头来，以猩红的双瞳和恶魔般的巨大笑脸看向他。
李克瞬间坐直了身体，脑海中闪过无数与尼卡和恶魔果实来源有关的内容，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浮现。
“会是这样吗？”
赢下鹰眼的兴奋还没持续多久，这个猜想就像一盆凉水，浇在李克头顶，将他整个人淋的透心凉。
李克叹了一口气，收回看向太阳的目光，他望着支离破碎的雷古勒斯，隔空与通过影视电话虫暗中观察的乌塔对话。
他喃喃低语道：“乌塔，这是个无数人都在追寻自由的世界。
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其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根本没有什么自由，也没有什么选择。
天命如此，无论你怎么努力，最后都会成为神的垫脚石，成为宏大叙事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我非常讨厌这样，什么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什么天命之子降临了，什么我们终于等到他了，什么这世界上到处是等了他数百年的人……
我非常讨厌这些，人的愿望是无穷无尽的，人的可能性是无穷无尽的，人的未来也是无穷无尽的！
凭什么要被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规划好！”
李克怀里的影视电话虫传出乌塔的声音，她问道：“现在不是应该庆祝你成为世界第一大剑豪了吗？你怎么突然伤感起来？”
李克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局限性，那是最为本质的规则，一种名为命中注定的悲哀！”
李克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与李克自身相关，同时让他心情低沉失落的悲哀猜想。
按贝加庞克的假说来看，恶魔果实因人的愿望而生，自然系和超人系暂且不论，但动物系恶魔果实能力者在觉醒后，会有很大概率被其内寄宿的动物意识吞噬，如推进城狱卒兽那般变成一只恢复力强大的动物。
那么动物系恶魔果实内部的意识从何处来？
血统因子？
还是人类的愿望？
若是血统因子，那这股意识岂不是可以随着一个人或一个族群的血脉，不断流传？岂不是意味着，拥有其血统因子之人，随时都可以成为其夺舍对象？
伽治、贝加庞克、凯撒关于血统因子的实验，无不表明，拥有血统因子对象的性格和情感是可以被设定和修改的。其中关于炽天使的实验，更是表明，血统因子具有“记录”（可以自动记录战斗经验）和“遗传”（S女帝对路飞残留着爱意）的特性。
若是人类的愿望，那这股意识岂不是就像是一个……收拢香火的神明？集群的愿望和信仰逐渐腐蚀能力者的意志，最终使其化作愿望的奴隶和傀儡。
太阳神尼卡的出现，不正是因为尼卡的火焰，从现实世界逐渐烧到海贼世界，将海贼世界无数存在于背景板中的可怜人们，活生生烧成了尼卡的狂信徒？
将路飞烧成了哪怕伙伴朋友身受重伤，也依旧捧腹大笑的太阳神尼卡，烧成了背负世间命运的解放战士！
这与自由何其相悖！
李克发散联想后，得出一个悲哀的猜想——他，这个名为李克的个体，很有可能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其实更像是一颗会动的人形恶魔果实……
恶魔果实诞生于愿望，李克每次死掉后，都会听到无数人的声音。
恶魔果实不会死去，李克会不断重生。
恶魔果实能给人带来奇妙的力量，跟随在李克身边，相信他的人，会得到好运。
李克沉默伤感的原因便来自于此，他担心自己的意识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正在不断被扭曲改写。
他担心自己，可能不是出自于本意去帮助他人，解救世界，而是受到血统因子或人类集群愿望和信仰的影响，自以为出于本意去解救这个遍地欺压与痛苦的世界。
乌塔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坚定地道：“李克，我相信你，你不是这般伤春悲秋的人，你是站在世界之底仰望众生痛苦的人，你是能打开森罗万象之门的人！
区区命运，把它打碎就好了，我们可是最强的！”
“你说的对，区区命运，区区枷锁，我可是专业开锁的钥匙人！”
乌塔的声音仿佛有着某种鼓舞人心的力量，李克缓缓站起，脸上的愁容散开，化作雨后初晴般的笑容。
他用力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海，再度坚定自己的信念！
李克可以肯定自己的意识和性格与在现实世界时是连贯的，没有出现过较大幅度的变动。
但前几次“激进”的决定和“急不可待”的情绪，很难说是否受到了集群意识中“争分夺秒的快来救我们”的影响。
就算没有受到集群意识的影响，死亡时那疯狂涌入脑海内的信息流，说不定也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的性格和情绪。
变强吧，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死！
如果再多死几次，李克也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像路飞那样，逐渐成为尼卡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