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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同归于尽

    凤姐和贾琏的院子里一片寂静。

    贾琏只有一个时辰就要动身,平儿已经把几件大毛衣服和常用物件都收拾好,悄悄避出去给两人说话的时间。

    他喝了口茶,尝出一丝怪味儿,也没多想,估计着是府里艰难,尤其是他们这里,一草一纸都没剩下,霉了的茶叶也只能端上来。

    在锦衣府,连这样的茶叶也没有,贾琏不想多事,又喝了几口解渴。

    巧姐吃了奶睡得正香,贾琏怔怔地看着女儿睡颜,摸了摸她的肉脸蛋。

    “老太太给了三千两,我带一千两,剩下的都给你,”贾琏不看凤姐,自顾往下说,“秋桐放出去,三娘随你处置,好好待咱们巧姐。也不要再放贷,二叔一家不是那起子没心肝的,会看顾你们母女。”

    说完见凤姐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继续开口,“那箱子利钱我在锦衣府大牢里都认下,老太太他们也不知道,往后好好过日子,兴许还有再见的一天。”

    凤姐神色冷漠,“现在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是指望我谢你?”

    贾琏叹气,“从前的事不要提了,是我对不住你。”

    “你当然对不住我,”凤姐咬牙切齿,“更对不起我的孩儿,怎么,现在为了你唯一的血脉,说点好话来哄我,生怕我磋磨死了她,打量我不知道?!”

    贾琏脸色一变,“你!”

    “我什么?我是为什么放贷?得来的银子你没花?你贾家上下几百口子人要吃饭穿衣,我从哪弄钱来,就是老太太知道我也不怕!我王熙凤十里红妆嫁来你们贾家,这些年落着了什么?你当然对不起我!”

    贾琏痛苦地闭上眼,不再说话,破镜难圆,相看两厌,他们夫妻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

    凤姐看透了这个男人的冷心冷情,半点不为所动,饶有兴致地看他这副作态,“你那外室哄了你一场,现在已经拿着钱走了,这事你知不知道?”

    贾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凤姐。

    “刘三娘可是我精挑细选的美人儿,二爷可还受用?”

    贾琏的牙齿咬地咯咯响,“是你找来的?难怪一直不吵不闹,我还当你是转了性子,为什么?”

    “你染上花柳病,让我永远失去了孩子”凤姐笑了声,“做娘的,当然要为我儿报仇,谁对仇人能宽衣解带,老娘嫌你恶心!”

    贾琏气的浑身发抖,回想认识刘三娘的种种,和凤姐一向狠辣的手段,心里把最坏的结果都预想了一遍,还是没忍住,不甘心地追问:“巧儿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你说是就是,你不认就不是,当初可是你们父子逼着我认下这孩子,偏说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现在后悔也晚了……”

    王熙凤笑的不管不顾,贾琏眼前发黑几乎要站不住,跌坐在床上。

    “我要休了你!”

    凤姐一巴掌拍在桌上,指着贾琏的鼻子臭骂:“去呀,去告诉满大街的人你琏二爷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卵蛋!是个连窑姐儿都看不上的臭虫,可怜自个有没有孩子都不清楚,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你看姑奶奶怕什么!惹急了我,咱们同归于尽!”

    贾琏慑于凤姐的气势,竟呆在那里,“疯子,真是个疯子!”

    “更疯的还有呢,”凤姐直勾勾盯着贾琏的眼睛,“二爷不奇怪,你为什么不能生了?”

    “是我亲手下的绝育药啊,每天一盏热茶,断了你的子孙命!”

    贾琏浑身一震,一巴掌甩在凤姐脸上,掐着她的脖子面目狰狞,凤姐的笑声伴着贾琏的怒吼,屋里花瓶茶盏摔了一地,两人踉踉跄跄倒在地上。

    凤姐眼睛里像是有一把火,淬了恨和毒,烧尽了她自己和面前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

    平儿冲进来一看,哭着去拉贾琏,拼命叫人,“来人呐,二爷要杀奶奶!”

    “二爷这是要干什么,奶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二爷,二爷!”

    喊着喊着,平儿手下一僵,贾琏面色古怪地抖动,逐渐没了力气,一口血喷出去,溅到平儿脸上,吓得她尖叫起来。

    探春和王夫人赶过来时已经迟了,屋里一片狼藉,贾琏胸前身下全是血,嘴唇发紫,显然是中了毒,早就断了气。平儿疯了般抱着巧姐躲在屋角大喊,而凤姐睁着眼睛,脖子上一圈可怖的掐痕,竟被贾琏生生掐死!

    王夫人跌坐在丫头身上,“快,快去告诉老太太!”

    探春走上前,眼泪涌了出来。

    她已经看好了两座三进宅院,预备着户部的人一来,就张罗着都搬过去。

    凤姐那么多年窝在王夫人院子后头,为贾府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所以她给凤姐母女选的住处朝向很好,也清净,能直接看到那个小小的花园,心情也会好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贾家已经抗过了风雨,贾赦贾琏流放出去眼不见为净,有贾母偏爱看顾,凤姐的舒心日子就在眼前,一切都要好起来了,怎么就活不成了呢?

    探春心里痛的厉害,凤姐这样刚强能干的女子,到底是有多心灰意冷,才会不愿意活下去,选择这样惨烈可怖的死法?

    荣庆堂里,贾赦正在和老母惜别,久侯贾琏不得,料想他和凤姐青年夫妻,总有些话要说,也就耐心等着。

    经历这么些事情他也看开了,还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侥幸,什么都不求,只盼着邢夫人和凤姐婆媳互相扶持,好好将贾琮和巧姐抚养长大,孝顺贾母,他就了无牵挂了。

    贾母对大儿子再多意见,眼看着他这把年纪还要去台站受苦,也不忍心苛责,只把保养自身、认真改过的话叮嘱了一遍又一遍,贾赦不住点头,身上戾气全无。

    爵位都被他弄没了,还有什么好争抢的呢,他一家子都要靠贾政照拂,因此对贾政也很客气,兄弟两个这么多年还从未这样心平气和过。

    “老太太,了不得,二奶奶毒死了琏二爷,自个也被二爷掐死了!”

    鸳鸯高声喝道:“混说些什么?!”

    那小丫头吓得大哭:“不曾胡说,屋子里都是血,二太太让我来告诉老太太老爷们……”

    贾赦猛地站起来,眼前一片血红,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贾政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也听不见,只瞧见弟弟一张一合的嘴,颇为可笑。

    他费力睁大双眼,恍惚看见贾母惊恐地嚎啕,右手不住摸着他的脸,还有热泪滴在脖颈里。

    娘都好多年没抱过他了,从有弟弟贾政开始,他都忘了娘的怀抱是什么感觉。

    现在他知道了。

    贾赦喉咙里咕噜一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