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安生怕错过当天的第一轮文化知识测试。
说是技术科，其实整个拖拉机厂的第四车间里面，找不出几个真正有文化水平的技术员。
高中文化的工人并不多，很多人都只是拜个师傅学点技术，也就算得上是个技术员了。
厂里有三位老工程师，年纪最大的程积已经五十七岁，厂里没有重大的工作，他一般都不参与。
另外二人的一个长年生病，一个被借调到凌水矿好几年。
也就是说，除了杨海城以外，还有几位老技术员在苦苦支撑。
这些年，遇到新产品上线是总厂那边给技术支持，拖拉机分厂这边能做的只是调整小的技术结构的细节，但每回递交上去的方案和蓝图，也都会被总厂驳回。
换句话说，从前的技术科就是挂个虚名，根本不做什么真正的技术开发。
江永安被调到技术科之后，先是跟着试车老师傅几天，当老师傅没什么可教给他的之后，便向扬海城提出让他去办公室工作。
杨海城与江永安交谈之后，很意外发现这位年轻人读了不少的书。
尤其是关于机械方面的，理论上倒是并不欠缺。
刚好总厂送来几张图纸，杨海城有意把图纸拿反，江永安不仅能正确识图，还把图纸上几个零件在尺寸上的错误指出。
杨海城立即与总厂联系，总厂那边不仅核实了错误，还对分厂这边的技术科进行了嘉奖。
至此，江永安一个刚刚进入技术科的年轻工人，便得到了杨海城的信任，也得到了技术一组组长的岗位。
这一次技术科以测试的形式，对技术员进行转岗工作的事情，引起了总厂那边的关注。昨天下午总厂那边来电话，说是会派工作组过来监考。
杨海城命令江永安连夜对测试题进行重新审察。
为保证测试题不走露，杨海城特意只留江永安一人审察。
偏江永安熬了大半夜，身体又出了状况。
“我没事。”
江永安接过苏绾递上来的感冒药，吃下去。
“你现在把早饭吃完，然后再睡两个半小时。”苏绾看了眼手表，“九点钟才进行测试，你八点半过去就行。”
江永安看着苏绾担心的模样，忍不住拉过她的手，用力揉了下。
“怎么办，还有三天就办酒席，要是感冒不好，我可不想传染你。”江永安少有的温柔眼神，尽落在苏绾的脸上。
苏绾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办酒席就办呗，你别胡说。”苏绾红着脸推开江永安，关门出去。
一个小时后，苏绾悄悄开门看时，江永安已经不在里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江永安就是个工作狂。
上午八点半，拖拉机厂大院里来了三辆总厂的吉普车，张雷厂长和几位厂领导出来迎接。
八点五十分，大会议室里聚集了四十几位等待考试的技术员。
王泺最后钻进会议室，还大大喇喇地把几张纸条递给已经坐好的五人。
那五人眼神鬼灵地笑着低声议论。
“还是泺哥有办法。”
“这一回，我们五个保过。”
“过关之后，我请客。”
“轮不着你，泺哥为了我们蹲了大半夜呢，我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一直在担心自己无法过关的燕荔荔算是抓住了他们说话的重点。
“你们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测试题！”这一句话刚好被张雷厂长，以及总厂派来的几位监督管理员听了去。
测试一类的事件，最忌讳的就是漏题。
总厂技术科的副科长，梁伟停住脚步去看张雷，张雷一脸疑惑地看向杨海城，杨海城这几天也熬出了黑眼圈，他回头去看江永安。
江永安微压眉头，手指用力地攥紧皮包。
“不好了，不好了。”曾亮和吴大奎一前一后从外面跑进来，二人手里还提着个已经被打开的黑皮包，黑皮包里的牛皮纸袋被刀子划破，划破的地方露出几十张破碎的试卷。
“这下可坏了，没了卷子，考什么？”有人接了一句茬儿。
张雷瞪杨海城，杨海城拧眉看江永安。
江永安没说话。
众人站在会议室门口，会议室里已经热闹起来。
王泺趁乱，把自己拿来的答案又分出去几份，一边分还一边嚣张地道：“大家都记熟，一会儿他们还要去重新印卷子，我们大家都能过关！”
燕荔荔并没得到答案，她气哼哼地冲出会议室，结果就在门口不远处看到这一群厂领导。
她走到一位穿着卡其套装领导面前，大声举报：“报告领导，我们厂的卷子被人偷了答案，我们拒绝测试！”
“另外，江组长为人嚣张跋扈，一定是他把试卷搞出问题的！”
“他不配做我们的组长。”燕荔荔用气愤的语调说出这话时，还向着张雷瞪了一眼。
梁伟认出告状的是燕荔荔，不但没生气，反而带着歉意地道：“燕同志，你举报的事情很严重，我们现在就查证。”
“查什么证，证据不都在这里嘛！”燕荔荔就想去拿曾亮手里的黑皮包，那黑皮包被破坏得严重。
众人感觉得到走廊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张雷刚才还默不作声，此刻也生气地道：“江永安，你解释一下吧。”
他知道昨天晚上杨海城和江永安对测试题进行最后轮校验。
“说什么说，直接开除得了。”燕荔荔轻哼，“就是他出的主意，还筛选转岗，就是拿我们这些老技术员不当回事，我看图纸的时候，还没他呢。”
这话便是真的。
燕荔荔虽然没什么文化水平，进厂却很早。
而从梁伟对她的态度也看得出来，燕荔荔是有些来历的。
“吼！江永安滚出去，滚出去！”
王泺和那几个挨过打的，得到了报复的机会，竟然从会议室里出来，嚣张地打着口哨喊。
“张雷，这件事，你解释一下吧。今天的测试无法进行，江永安负全责。”梁伟推动眼镜，示意大家安静。
“等等！”
江永安忍住头疼，把手里的黑皮包举起来。
“测试题在这里。”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