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练了火系功法,沈霜雪也能深切地感觉到,这个冬天比以往,寒冷得多。
沈霜雪出生在大年初二。
那天清晨下了霜,入夜飘了雪。沈崇山便给刚出生的她取名为“霜雪”。
而斩去凡根,真正踏上修行之路,也是在这样的冬天,这样的雪夜。
听了三叔的讲述,囊括了沈崇疆与冯婉的层层算计、三婶的倏然离世和很多这半年间发生的零零碎碎,沈霜雪也是一阵失神。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
虽说那些沈家族人趋炎附势,但是罪不至死。
沈崇明被仇恨遮蔽了双眼,杀了许多无辜的沈家族人,的确是不可辩驳的事实了。
这使得沈霜雪不由得一阵唏嘘。三叔这般知书达理的人,一旦无理起来更加可怕。
李长风把玩着“血精泪石”,不骄不躁,一直等着沈霜雪与沈崇明一番长谈结束。
终于,他眉眼含笑,问出了早就想问出的问题:
“三叔,听说你还有三块这样的石头?”
他、影魅还有庞龙应该都认出了“血精泪石”,毕竟这种石头在修仙界的名气极大,但是他们都很有默契地未说出这晶石的名字。
至于庞龙最后所谓“守口如瓶”的事情,一来是他与沈霜雪修行者的身份,另外一件应该就是这“血精泪石”了。
修行者的贪婪,远胜于凡人。
三叔尴尬地笑了笑:“我哪来的还有三块啊。都是那时为了杀沈崇疆,胡说的。”
沈霜雪立马感觉到自己右手手腕上的“青色手绳”,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人,手里还有不少这样的晶石。我手中的这一块,也是他硬要交易给我的。他似乎还不知道这晶石的价值,只是当普通的宝石在交易。”沈崇明仔细回忆了一下,认真地补充道。
“三叔,我们李家也是商贾世家,我这里有一笔好买卖,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做?”李长风的声音中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生不出拒绝的想法。
“我可以帮你找到杀害你夫人的凶手!”
“啊?!此话当真?”沈崇明惊呼一声,宛如听到雷火在耳边炸开。
沈霜雪站在一旁,表情上有些不置可否,她的这位长风兄就是说“今天要把天捅破”,她也沾几分相信。
……
那一日,风雪入夜渐止,整个秋水城银装素裹,犹如被一柄刻刀,精心雕琢出的冰雕。
沈府屋檐上悬挂着许多细长的冰凌。
千树万树,“梨花”绽放。
过了这漫长寒夜,便是除夕了。只是在沈府内,却是哭喊声一片。
由冯婉送出去避难的沈家妇孺,似乎是察觉了沈府内已经安全,便壮着胆子回来了。
当她们看到已经被码得整整齐齐、躺在沈家内堂之中的亲人尸体,自然是呼天抢地,恨不得哭死过去。
这些尸体是沈崇明一具一具给背回来的,都不是很重。
他又寻了许多白布,给他们蒙上。
他当然也看到了,死在雪地中的沈崇疆与冯婉。
沈崇疆面色狰狞,一把匕首插在心间,而那把匕首被冯婉枕在身下。
冯婉完全是被生生冻死的,将她这些年享受到的孤寂,也冻死在了失去灵魂的躯壳之中。
他们俩甚至被紧紧地冻成了一整块,如何都分不开。
沈崇明的眼中,似乎有些火焰瞬间就熄灭了,一行清泪,也就流了下来。
一场闹剧,似乎已经到了落下帷幕的时候。
雪落希声,凡尘喧嚣似乎越来越远了。
……
“我叫冯婉,你叫什么名字啊?”那时候还年幼的冯婉伸出手,掌心里是一块握得快要融化的冰糖。
“我叫徐桢元。”身材矮小,衣衫褴褛却长得很秀气的徐桢元口中喃喃道,他死死盯着女孩手中的冰糖,却根本不敢去接。
“爹,徐桢元不吃糖。”冯婉一边朝着父亲嚷嚷着,一边将那块冰糖,送到自己的嘴里。
徐桢元呐呐无言,把口水又咽回了肚子里。
冯婉的父亲,冯明决,是个大夫,开了一间药铺,平日里生意不错。
他喜欢收留孤苦的流浪小孩,给他们一口饭吃。
不过需要他们在药铺里帮工,自食其力。
徐桢元就是其中之一。他手脚勤快,待人和善,模样也不差。
甚至有邻居想帮忙做媒,请冯明决做主,让徐桢元做自家的上门女婿。
可惜,都被冯明决婉拒了。
天有不测风云,冯婉还未长大成人,冯明决便生了重病,医者不能自医。
徐桢元像侍奉父亲一样,服侍着冯明决,而收留的其余小孩早已是“树倒猢狲散”。
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一直留着徐桢元,是冯明决给女儿留了一个好归宿。
因为一起长大的原因,冯婉对徐桢元也有着不一样的情愫,但是依赖之情其实多于爱情。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以,她总是没什么顾忌地欺负徐桢元。
正是那时候,沈崇山刚从父亲手里接过沈家的生意,有意拓展药铺的行当。若是能低价并购了早有名气的药铺,自然是不费之惠。
于是,沈崇山带着弟弟沈崇疆在秋水城内的各家药铺来回转悠。
沈崇疆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冯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沈崇疆一见倾心,没过多久就提着聘礼来提亲。沈崇山甚至为了成全弟弟,将并购冯明决药铺的费用还提了一成多。
冯婉答应了这门亲事。
她到底没有选择徐桢元,而是选择了走出药铺,远离药香,寻找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尊重女儿决定的冯明决自觉有些辜负了徐桢元。
他将徐桢元唤到他的床头,告诉他,除了冯婉的嫁妆,他留了一大笔钱给徐桢元,足够徐桢元讨到老婆啦。
可是,哪个少年不怀春啊。
直到这时,徐桢元才发现,他对冯婉的爱,已经到了骨髓。
不过,这份爱,就像当年放在冯婉手心中,而自己没吃到的冰糖一样,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看到了女儿出嫁,冯明决终于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
新姑爷沈崇疆有些不喜,作为商贾之家,红白事一起做,晦气。
于是,他就给了徐桢元一笔钱,老丈人的白事就完完全全地托付给了他。
徐桢元大操大办,甚至自己贴了一些钱。他披麻戴孝,叫上了好多之前药铺的伙计,让冯明决走得是风风光光。
末了,他跪在冯明决的墓前,发誓他要让婉儿幸福。
所以,明明很富裕的他,却去了沈家,自愿当了门房,偶尔还要干些杂役的活儿。
沈家没人看得上他。
有人说他就像一只不够凶狠的看门狗,连“看门”都看不明白。
在沈崇疆看来,徐桢元就像一碗温吞水,无色无味,寡淡至极。
但是,沈崇疆不知道,其实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只狰狞妖兽。
这个妖兽是否苏醒,得看你什么时候去唤醒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