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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瓷器案结

    先抓到的赵斯年,但确如他所言,黄本实在胆小怯懦,不过吃了一吓,不必用刑,就自己交代了个干净。

    然这厮倒也狡诈,其?中多有偏重,死?到临头还不忘把自己说得轻一点,把别?人说得重一些,大行阴阳之法,妄图求生。

    奈何谎言根本经不起推敲,一戳即破,叫人啼笑皆非。

    两位副提举纷纷落马,市舶司上下?一时哗然,皆若惊弓之鸟。

    所幸秦放鹤非那等冒进之人,先重后轻,徐徐图之,边审讯赵斯年、黄本,边上奏朝堂,以待天元帝派人接应。

    市舶司众人见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又有古永安竭力居中转圜,倒也慢慢稳住,并未影响政事。

    亲身跟进审讯之后秦放鹤和金晖才?真正意?识到,这次两人联手戳爆的是怎样?天大的雷池。

    根据黄本和赵斯年所供述,涉及到的历任南直隶、浙江五品及以上官员就多达十三人。

    另有前?面两任提举、副提举,并督窑官、窑场主,乃至近十家大小海商,销赃的铺子?若干。

    还有参与?走私、销赃、灭口的吏、民若干,悉数记录在案。

    仅仅是汇总、整理、归类相关人员的口供、证词,就花了一个?多月,纸质卷宗装了满满一大船。

    为保万全,秦放鹤将卷宗俱都做了备份,又作?防水防火处理,然后亲自修书与?苗瑞,托他派出心腹卫队看?守,直到与?京城来的大臣交接。

    越到最?后冲刺阶段,越容易出岔子?,秦放鹤越不敢掉以轻心。

    此刻除了苗瑞和天元帝派来的钦差,他谁都不信,包括金晖。

    四月,天元帝陆续发出旨意?,命如今已散到各地的前?任涉案官员即刻入京受三法司会审,自不必说。

    随着各处真相大白,也多有人交代曾向古永安行贿,古永安本人难免惴惴不安,犹如等待审判的犯人,短短数月便消瘦得很了。

    秦放鹤也怕他把自己吓死?,私下?里便安慰说,“提举虽有过,然过不至死?,如今又戴罪立功,且不必惊慌。”

    古永安稍稍安心,然终究无法完全平复,一度寝食难安。

    他的妻子?祝夫人便安抚说:“君不见昔年如卢党之流,也不曾被戕害,老爷您不过受了些钱财,又不曾杀害人命、盗卖贡品,与?他人相较不过小巫见大巫,有何惶恐?”

    古永安仍是惊恐,“妇人之见!那卢党之所以能得善终,皆因陛下?与?卢阁老有师徒情分,又有诸多能人,更有董阁老从中斡旋说情,可我呢?我有什么?”

    我之罪确实不大,然偏撞在这会儿,焉知陛下?不会怒极攻心,从严从重?

    若要重罚,流放也够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祝夫人鄙夷冷笑,“亏你还是七尺男儿,竟如此目光短浅。大错已犯,此时嗟叹又有何用?难不成能使得海水倒灌、时光倒流?整日踌躇,殊不知机遇便在眼前?,你却这般窝囊,着实令人瞧不上!”

    怕就别?贪,贪就别?怕!

    既要又要,怎么就嫁了这么不中用的一个?男人!

    见她话里有话,古永安忙虚心请教,“夫人所说的机遇?”

    见他态度倒还好?,祝夫人便示意?附耳过来,“我观那钦差大人年纪虽轻,行事却比寻常人都沉稳,又有章程,心思也细腻,非那等循规蹈矩之辈,大有用人之才?。如今他背靠师公董阁老,权势无双,本人又深得陛下?宠幸,连昔日卢党余孽尚可容忍,可见其?撑船雅量。难不成你的罪责比他们还重些?

    你不趁此机会好?生表现,更待何时?”

    说白了,人家跟着董阁老混的,甚么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没?见过?稀罕你这点?

    对秦放鹤这种人,装可怜、说好?话,溜须拍马等等诸如此类,都不管用,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展现自己的作?用,让他看?到你的价值。

    今有金晖,焉知来日没?有你古永安?

    古永安听罢,犹如醍醐灌顶,忙爬起来整理衣裳,朝着祝夫人做了个?大揖,“夫人一言,如洪钟大吕,我受益匪浅,请受为夫一拜。”

    祝夫人莞尔,掩面轻笑,“有与?我这般惺惺作?态的功夫,何不早出去图谋大事?去吧。”

    古永安从善如流地去了,隔天就亲自带人在市舶司单独开辟了个?院子?,对外开门,出入便捷,专门与?秦放鹤等人办公。

    又令人侍奉、跑腿,十分尽心。

    也不来秦放鹤跟前?聒噪了,只尽心竭力办公,恨不得一人劈开当三人使,又主动派心腹往各衙门居中调度,分外勤勉。

    虽然都是小事,但很多时候偏偏就是这些小事磕磕绊绊令人烦恼,经古永安这么一调和,确实就像上了油一样?,各处润滑流畅许多。

    秦放鹤很觉轻松,私下?赞了两句,又对金晖笑道:“突然如此行事,必内有诸葛。”

    金晖戏谑道:“这是想家了?”

    秦放鹤承认得干脆利落,“有光难不成不想吗?”

    本以为年底就够可以了,没?想到牵扯这么多,如今已是四月,可天元帝却迟迟没?有召他们返京的意?思。

    一旦进到五月,就会陆续有海商船队回国,这……

    照这么看?,估摸着天元帝是不大放心将这摊子?事再转给旁人。

    想来也是,他们从去年五月底六月初开始着手,如今都快一年了,各种细节,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若此时派人交接,光过渡只怕也要数月之久,还未必能成,倒不如一跟到底。

    唉,粗粗一算,今年能回去过中秋就不错了。

    秦放鹤就跟金晖一起往家里写了书信。

    之前?查案子?,各处紧张,不容走漏风声,所以一直不敢与?京中书信往来。

    如今进入尾声,各处清算消息公开,也就不避讳了。

    唉,离京时阿嫖五岁了,倒不怕什么,只是阿姚那小子?,估计这会儿连亲爹都要忘了。

    真是辛苦阿芙一人在家照看?。

    家书发出去了,只是没?想到比家书更快到的,竟是苗瑞那边的私信。

    五月初一,曹萍连夜奔来,“上月八皇子?抓周,陛下?难得展露欢颜,朝中有人顺势提出重立太?子?……”

    苗瑞一得到消息,马上就派曹萍来报讯。

    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君,因前?番两位太?子?皆先后夭折,天元帝十分忌惮,久久不立。

    然如今前?头诸位皇子?都已长成,再无夭折之忧,有人旧事重提,也不意?外。

    “谁提的?”秦放鹤问。

    曹萍道:“大人说,此人您也认识。”

    秦放鹤略一沉吟,“隋青竹!”

    曹萍点头,“正是。”

    秦放鹤笑了声,听不出喜怒,“果然是他。”

    立储一事,分外敏感,尤其?又有前?面两位皇子?的先例在,等闲朝臣绝不会轻易开口。

    如今董春高居首辅,若有意?向,必然提前?与?门人通气,秦放鹤不会不知。

    至于内阁剩下?的五人,眼下?断然没?有这个?气魄。

    但隋青竹不同。

    他在朝中除了一颗忠君体国之心,一无所有!

    唯有由他起头,方不会招致天元帝猜忌,也不会导致党派之间相互攻讦。

    只是……是他自己的意?思呢,还是天元帝授意?的?

    人不在跟前?,许多事终究不够灵敏。

    四月,隋青竹上书重提立储,天元帝置之不理。

    五月,隋青竹再上书,此次有诸多朝臣附议,并分别?提议立四皇子?、五皇子?为太?子?,天元帝避无可避,正式开议。

    同月中旬,多家涉案海商船队陆续回国,秦放鹤与?金晖同带人彻查,船拆开、人灌油,得到大量来路不明的珍珠宝石等物,远超出海前?登记的货物估算价值和携带金银总量。

    其?涉案金额之巨,一时震惊四方。

    七月初,太?子?人选悬而?未决,隋青竹却被天元帝钦点,为诸位皇子?讲学。

    七月中,持续一年零两个?月的金鱼港瓷器案终于落下?帷幕,原市舶司提举古永安贬为七品知县,秦放鹤与?金晖启程返京。

    临行前?,古永安特来拜谢,意?欲亲自设宴为其?饯行,被拒。

    乘船回去的路上,秦放鹤看?着依旧繁华的大运河,感慨万千。

    倒是秦猛对着涛涛河水有些遗憾,“嗨,只恨不能这将这些贪官污吏一一杀之而?后快!”

    诸如古永安之流,竟还能去别?处做官?

    秦放鹤失笑,“你能保证新?来的一定比他们强吗?”

    秦猛无言以对,半晌才?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秦放鹤回答得毫不迟疑,“只要这世上还有人,就一定会有私心。至少留着这批人,他们知道怕,好?歹能消停几年……”

    既然要用人,就要想到后果,确认自己能够承受这些后果所带来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