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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那年枯萎》7

    早晨,樊祈醒来时林又奂没在,透过卧室的玻璃墙俯视客厅,林又奂裹着被子躺在沙发,只露出眼睛和高挺的鼻梁。

    “你什么时候睡这来了?”

    林又奂转身背对樊祈,被角往上拉,连耳朵都盖住了。“嗯,起早了,看会电视又困了。”

    樊祈洗漱换完衣服,差不多八点,这会应该准备出门的林又奂还躺着,不太对劲。“不舒服?”

    林又奂蹙着眉将脸藏进沙发靠枕后,极其不耐烦:“安宇毅拿的假酒吧,头疼。”

    樊祈看了眼时间,定了早餐,坐在林又奂旁边,捧着林又奂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边给他按摩边说:“离安宇毅远点,这话你以前和我说的,怎么自己忘了?”

    “没忘。”

    针对安宇毅这个人,他们算是互相警勉。林又奂这边不用多说了,樊祈这傻小子在他身上栽过三次。不怪他俩,安宇毅比林又奂大八岁,比樊祈大十一岁,现在学会隐秘起来了,以前阴险至极。

    私人会所那次过后,樊祈天天黏着林又奂,有一阵子没再和安宇毅他们联系,直至林又奂住院消失,那会他对林又奂的情愫属于似有若无的状态,他想林又奂,上课戴着蓝牙耳机,哪怕林又奂不说话只呼吸,也不许挂电话。

    回想那段时间,林又奂在医院配合检查提升身体机能数据,一边锻炼一边听课,怎么听的才好笑——蓝牙耳机一只在樊祈这里,一只在讲台。可以说林又奂住院期间根本不需要家庭教师,课堂内容基本没落下。

    林有灿问他:“一直戴着耳机,耳朵不疼么?”

    林又奂那时特别坦然:“疼,樊祈给我打电话,让我听课,疼四十五分钟休息十分钟。”说完分享一只耳机给林有灿,林有灿坐在轮椅上,胳膊肘顶着扶手歪头陪他听了会课,说:“不清楚,有卡顿。”

    樊祈在那边压着嗓音:“有灿哥,你俩别说话,老师在上面找哪出声呢!”他的蓝牙耳机没电了,借别人的,质量不好,漏音。

    林有灿笑了一会就听耳机里传来:“谁把耳机放讲台上了?!”

    没过多久,他们上了手术台,林又奂没告诉他,骤然断了联系,樊祈心情烦闷无处发泄,懒得去学校,白天司机送他去学校,他偷溜出来找朋友玩,晚上借口晚自习补课什么的,和他们去酒吧,被安宇毅钻了空子。

    安宇毅盯了他好久,在樊祈和人发生冲突那天出手,把他带到VIP包厢,趁樊祈气头上塞给他装有两枚药片的小袋子,说:“这玩意一粒飘上天,两粒赛神仙,解忧解愁解心结,试试?”

    樊祈接过来没打开,直觉告诉他不是好东西,和眼前这人一样。他揣兜里随口道:“行,今天太晚了,改天试。安哥,我回去了,明天得上课。”

    他出了包厢,那群朋友还在外面,说这地晦气,换个地方玩。樊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有条两小时前林又奂发来的消息:明天上学别忘了带耳机。

    明天能和林又奂通电话了?那天是这段日子樊祈回家最早的一天,转天恢复了学校生活,忘了药片的事。过了几天,樊祈放学回家,刚进家门就被樊父一脚踹在肚子上,手里拿着装药片的小袋子,问:“你居然嗑.药?!我樊家怎么会有你这种毒瘤!趁早打死你!免得你以后危害社会!”

    樊父早就备好棍棒,并且遣散管家佣人,根本没想给樊祈机会,几棍子下去,樊祈的胳膊骨折了,他疼的除了喊叫更是一句完整的解释都说不清,樊母被锁在房间里,急的砸门也无济于事,最后给樊福贺打电话才把怒火攻心的樊父拦住。

    樊福贺,帝都市市.委.书.记,樊福申的亲弟弟,樊祈的小叔叔,早些年想送樊祈进部.队,甚至规划好了他的晋升路线,结果樊祈死活不去,这事最终不了了之。

    樊福贺来了一句话没说,送樊祈去医院,趁着验血的契机查了一下,检查报告显示樊祈根本没嗑.药,樊父这才冷静下来,碍于父系威严自己没问,全权交给亲弟弟处理。此事樊祈没错,但逃课去酒吧是错,他说话支支吾吾。樊福贺说:“等胳膊好了进部.队,磨几年长大接我的班。”

    樊祈的小婶婶生女儿时难产而亡,樊福贺不打算再娶,就一个宝贝闺女,捧在手上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官.场凶险他舍不得,主意打在樊祈身上,这些年没少给他洗脑。

    樊祈知道他来真的,这事要是解释不清楚,没准真把他弄部.队去,以前不想去主要因为不自由,现在不想去完全因为......他还得给林又奂打电话,不然他怎么听课?

    他一股脑全秃噜了,这次、上次、上上次,包含国.家三大明令禁止:毒.黄.赌。

    樊福贺当即明了,有人故意针对樊祈,前两次是那个叫林又奂小子把他家樊祈拽了回来,这次只能说还好樊祈不是傻子。樊福贺没了游说樊祈的心思,和兄嫂简明扼要说明,让他们别冤枉孩子,这事交给他处理。

    樊祈打好石膏,身上青一片紫一缕的,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几天,樊祈不肯,他不去上课林又奂怎么办。当天晚上就回了家——蓝牙耳机闲了好久,需要充电。

    这事樊福贺嘱咐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免得有心之人拿出来做文章,樊祈当时没和林又奂说,后来光顾着自己对林又奂那点小九九,也就淡忘了。直到昨天孟悠告诉他林又奂和安宇毅有饭局,看那意思要灌林又奂酒,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一下子涌了上来,脑子嗡了好一会。

    他不是信不过林又奂,在他看来,林又奂除了身体不好总住院,是近乎完美的存在,头脑聪明、思想深邃、城府慎重、长相俊美......无论用多少词都形容不出来的好,就是因为太好,安宇毅那种人才会想方设法的想要毁掉——是的,安宇毅一次次针对樊祈,除了想拿住樊家的把柄,还有一个根本原因:他见不得帝都这些世家公子少爷有比他优秀出彩的。

    ——樊福贺说的,樊祈深信。

    林又奂身体不好,安宇毅还灌他酒,摆明了是不想让林又奂有好。樊祈揉着林又奂的头,问道:“除了头疼,还有哪不舒服?胃疼吗?”

    林又奂一半脸挡着,困得迷糊:“没有。还不走?我听你电话响了好几次。”

    “这就走,给你定了早餐,吃完再睡。”

    林又奂翻了一下,头枕回沙发靠枕,脸又藏了起来,轻的嗯了一声。樊祈蹲在沙发边,吻了吻林又奂的侧脸,“睡醒了还头疼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医院。”

    你回剧组还能用的上手机?林又奂咬了下嘴唇:“知道了,快走吧,一会困劲没了。”

    樊祈不想回去的神色,只要林又奂看一眼就能了然。樊祈从昨晚到现在情绪低靡,不单是因为林又奂把自己喝成这样心疼所致,还有剧本的影响。《那年枯萎》第三部分的激.情.戏令他不适,剧情更甚:葫芦之后,陆季的世界崩塌了,不知哪个时间节点起,曾经的朋友们躲他,程扬也躲他。他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班级群里有人发了照片:他和程扬在器材室接吻,照片上能看到陆季的侧脸和程扬的后脑勺。群里又有人说:撤回撤回,发新群。原来朋友们躲他是怕被认成照片上的另一人,那程扬呢?程扬为什么也躲他!明明是他说要和自己学习接吻技术,他们还那样了......为什么这些冷眼要他自己扛!

    陆季在学校遭受歧视指点,那些不怀善意的目光、朝向他的指尖,一点点摧毁他的精神,他越来越敏感、多疑,看到三两个人聚在一起说话,下意识认为别人在议论讥讽他。

    要说绝,当属常不为一枝独秀。从一开始就没把完整剧本给樊祈,前期樊祈演的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阴郁。少年陆季和少年樊祈差不多,打架、翘课、喝酒,可以说是收敛版的学生樊祈,或者说是没有林又奂管束的樊祈。第二部分,樊祈闹过一通再回片场,他发明了一套独属于樊祈的入戏方法——江晓漪是林又奂,程扬是林又奂,只要是感情戏,所有对手角色都是林又奂,把他们都想成林又奂,入戏贼快。然后第三部分令他破防,他们不可以是林又奂,绝不可以!

    樊祈入不了戏,常不为拿出杀手锏——全剧组陪他演。

    很难想象,一个正常人在明知道是演戏的状况下,每天接受几百人的背后议论。他们看樊祈的视线和剧本里同学看向陆季的一样——眯着眼,一侧嘴角翘起露出两颗牙齿,时不时发出“嘁”的声音。前几天助理小盖陪着樊祈,他话多人也活泼,樊祈还能分清这些人在配合导演,后来小盖被派去道具组布置片场,樊祈独自一人的时候越来越多,没有手机,没人和他说话,所有人像剧本里写的那样——躲着他,嫌弃他,怕和他多说一句话就要被扣上同.性.恋的帽子。

    樊祈每分钟都在现实和剧本里横跳,自我意识逐渐模糊,常不为一步步颠覆樊祈的存在,要陆季活出来。

    而他差点做到了。

    孟悠到时,樊祈正坐在酒店大厅发呆,见到孟悠的第一反应避开视线——陆季害怕和人对视。孟悠当时跑的急,丝毫没注意到樊祈的变化,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停车场拽,边走边说:“我樊少你快走两步,再晚点林哥就让人喝趴下了!那什么,不然你先给林又奂打个电话劝劝他。”

    樊祈恍惚一瞬,继而清朗起来:我操他妈!谁要灌林又奂?!

    樊祈走后,林又奂躺了二十多分钟,从靠枕后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孟悠,你过来陪我去趟医院。”

    林又奂起身,那张脸苍白无血色,双唇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