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让城内百姓不知为何，仿佛一道无形笼罩在他们身上的薄雾骤然散去，再也没了先前赶尽杀绝的激愤，反而双眼茫然，一动不动。
商问就站在人群中间，小小个子，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孱弱，今夜却在奋力活命厮杀。
是啊，她也只是一个孩子啊，为何他们要逼死她，怨恨她。
这样的反思不在个人，是大部分心存善意的百姓们被压制已久的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好像这才是属于他们的行为。
那位孩童的妇人更是亲自拽过商问手里的孩童，打在屁股上的力气胜过商问，哭得孩童哭得喊娘的说错了。
“让你说错话，办错事！”
“人家小郎为百姓搏命，你倒好，还出言不逊！”
“我要是不打醒你，你今后是不是要翻天了？！”
啪啪声作响，打在孩童屁股上留下不少巴掌印记，妇人丝毫不留情面。
惨叫的孩童也彻底懵了，明明是阿娘说的，这个叫商问不死，他们就得死啊？！为何现在还说他不对了？！
呜呜，阿娘是个大骗子！
一番操作下来，商问晕乎乎的看着妇人望向她时的一脸愧疚，她觉得眼花晃了晃头，明明这妇人可是刚才在商家外叫嚣着要交出她的其中之一，怎么现在还对她有了歉意。
她眨了眨眼，脚步错乱的环视周遭众人，不知道是不是她杀鬼面人杀太久，出现幻觉，眼中所瞧见的百姓们都对她疼惜不已和懊悔，甚至在她眼里，百姓们仿佛在东倒西歪。
这时，裴岁安终于是发现不对，商问嘴角发紫，脸色白得吓人，要不是他眼见，凭着黑夜，没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商问！”
他还未走近看仔细些，下一秒，商问一阵天旋地转，直直仰面躺在地上，百姓们惊呼。
安国公立马上前查看，突然手中一凉，粘腻浓稠，是血！
定睛一看，已经闭眼昏厥过去的商问右臂上，是被毒箭擦破所导致的伤口，伤口早就血流不止，怪异非常。
他脸色巨变，这是中毒迹象！
陆立达不知道缘由，但看到商问昏迷不醒，像个破败娃娃一般灰败，心急得没了平时打哈哈的笑，木着脸对百姓高声吆喝。
“还等什么？！都给我让开一条路！”
百姓们回过神后，没有他意料之中的抗拒，个个都马不停蹄的散开让出一条路来，裴岁安抱着商问上马，单手握紧缰绳朝商府而去，安国公和陆立达也急忙追上去。
一路畅通无阻，商问被送回商府，焦急等她归来的孔夫子和木棉、雨儿三人瞧见安国公和陆立达等人这阵仗，还以为她平安无恙，还没松口气，就看到裴岁安手里正抱着昏迷的商问，三人一边又急又尽量稳住情绪去找大夫。
商问这一觉，睡了整整八天不醒，就连府试榜首的喜讯都不知道。
......
江宁城。
郡主府内，假货郡主坐在贵妃榻上，单手抵在额头小憩，她缓缓睁开眼，冷锐的目光隔着珠帘看向跪地的侍卫。
“你再说一遍。”
侍卫汗水止不住的流，颤颤巍巍的说，“捉拿商问失败，罗羽已死，鬼面死伤惨重。”
“大皇女说了，要是圣女再失败，就要您以死谢罪，她会换个能人来接替您。”
没错，如今在江宁城的假货郡主，真实身份是西戎最尊贵的圣女——海日古，被这番羞辱，她也不恼，笑得美艳如花，在丫鬟的伺候下披上外衣，光脚踩在毛毯上，拨开珠帘，微微俯身，单手钩住侍卫下巴抬了抬。
侍卫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触碰而感到喜悦和荣幸，脸色惧意，他是西戎人，也是海日古身边的人，最是清楚她的残忍手段。
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张嘴还要说什么。
顷刻间，海日古手腕一个用力，他的脖子仿佛失去支撑，“咔嚓”一声，便双目没了神采，脑袋无力的向一边倒去。
侍卫死了，海日古笑出了声，一个劲儿的拍手叫好，吓得旁边伺候的丫鬟齐齐不安的跪地，生怕被牵连，她们知道，圣女动怒了。
良久，屋内娇俏的笑声渐渐消散，海日古重新坐回贵妃榻，任由丫鬟小心伺候给她用手帕净手。
她好看的双眸冷到极点，这大皇女还真是指使人惯了，她海日古可是西戎圣女，还不是她一个蠢货能三言两语就能废的，当初可是她力排众议对大周施行“鱼目换珠”的阴谋。
要她的命，大皇女还不够格！
想到这儿，她看了眼手中把玩的瓷瓶，这里面装得是可以控制她让顾义在商氏和商问身上下的蛊虫，这次的蛊毒，可是她费了多年心神饲养，珍贵异常。
她分明已经让顾义那个蠢货将蛊虫下在商问身上，打算让商问在去兖州前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可为什么不管她怎么催动牵引在商问身上的子蛊，商问都没有死绝。
蛊虫失效，她只能和罗羽结盟，借给他鬼面人，好让他在兖州解决手无缚鸡之力的商问，这样一来，不仅能借刀杀人，也能解决她心头之患。
如今计谋样样落空，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想了想，又拿出瓷瓶中的蛊虫，嘴里低声念着秘法在催动蛊虫。
和郡主府相隔几条街的商家，已经从下人端嬷嬷一跃成为高不可攀的商家的老太君，此刻正坐在屋内太师椅上，周围伺候的老妈子和丫鬟奉承巴结，让老太君满足了虚荣心，脸上的褶皱都少了几个。
自从成了这商家主子，顾义敬重她这个当娘的，府中下人谁也不敢冲撞她分毫，好是好和供着。
除了整个江宁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都对她这个乡野村妇隐姓埋名在商家多年的行为嗤之以鼻，还有人在外面传言他们母子二人是惦记商家产业，想吃绝户，撇开这些，她的日子可谓是过得十分顺心。
她目露傲慢，鄙夷的睇了正对门外跪地念佛经的商氏，还有这个她向来厌恶的商贾之女的儿媳，都说大小姐难管教，现在还不是被她治得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