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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浮光玦

    夜,月色正好。

    当凌汐池和月弄寒缓步走入军中,站在高台之上时,台下肃然而立的万千将士都觉得有些目眩神摇。

    高台之上,白衣男子皎如朗月,高不可攀,如月清辉笼罩四方,那一份雅逸雍容无人能及。

    红衣少女静静地立在他的旁边,一袭火红色的束腰长裙,干练却不失稳重大气,乌黑的头发在脑后高高挽起,发丝如瀑布一般垂至腰间,发髻上只束了一个造型华美如古莲的发冠,几条长长的红宝石璎珞珠子服帖的垂挂于她那如绸缎般的乌发上,随着发丝的舞动轻轻摇摆着。

    她静静地看着台下的将士们,精致到极致的五官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气质,就像是一朵月光下盛放的红莲,长在那遥不可及的星河旁,明明占尽芳华,万千妩媚,眼中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清冷,可偏那清冷中又带着一丝暖意,好似世事于她不过一场浮华,她留在此间,不过是因为那浮华之中有她所爱的人。

    这种矛盾而又复杂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心生畏惧。

    月弄寒扭头凝视着身边的少女,心中也不由得暗叹。

    此时的她清且雅,纯而魅,让人如痴如醉,而她自己却好像并不知道她有多美,这种不自知的美才最动人。

    月弄寒心中有些紧张不安,迫切地伸手执起少女的手,他的手心温热带着点汗意,却抓得十分用力,像是要用力地抓住什么。

    见她没有挣开他的手,他心中一喜,握着她的手高高举起,台下万千将士顿时发出一阵高呼,呼声震天。

    “必胜!”

    “必胜!”

    这些日子,整个天水大陆都知道,一个少女单枪匹马闯了泷日国的军营,杀进了北山矿场将里面的矿工全部救了出来。

    她一路斩杀了泷日国师之子,八十万旭日金麟总教头,以及各路在杀手榜上赫赫有名之人,历经千里杀伐,杀出了一条血路,护送矿工们回到了安都城。

    而这个少女,正是带着他们起义的义军首领之一。

    这本就是件十分振奋人心的事,此时再见到她风华绝代的姿容,无一不让人热血沸腾。

    人人都有慕强之心,尤其是在乱世之中,这种杀出来的威名最能使人心服口服。

    那一声声呐喊杀气腾腾,如厉雷滚滚。

    天上的月亮仿佛被这杀意惊扰到了,悄悄躲进了云层中。

    一坛坛酒很快运了上来,均匀地分在了每个人的手中。

    月弄寒执起酒碗,遥举向众人:“月某在此敬各位一杯,预祝月凌军的儿郎们此战出师必捷。”

    酒香四溢,军鼓擂响,一阵金戈之声响起,无边的军威弥漫向四方。

    宴饮进行到一半时,一名士兵上前来报:“启禀主公,有客来访。”

    月弄寒和凌汐池对视了一眼,今日誓师宴,这安都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已经来齐,此刻会有何人来访?

    月弄寒问道:“什么人?”

    那士兵回道:“领头的是个姑娘,并未报出身来意,只说了她姓慕,主公一定会见她的。”

    月弄寒眉头微皱,口中说道:“请上来。”

    士兵应了一声去了,不一会儿,远远的便走来了一队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只见她身着一身黑色曳地长裙,腰间别了一支黑色的笛子,高挑的身材玲珑有致,肌肤胜雪,容色清丽,有着一双如同星空一般深邃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奇特的眼睛,里面明明倒映着天地万物,可这天地万物于她而言又仿若不存在,带着一种不将万事万物放在眼中的高傲,偏偏又高傲得理所当然。

    她就那样徐徐走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冷艳,仿若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女。

    她的手中还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子,看似平常的盒子,却因为在她的手中而产生了神奇的魔力,众人虽未见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却本能地觉得那里面装着的定是稀世珍宝,否则不配被她捧在手中。

    月弄寒和凌汐池同时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个女子他们都是认识的,甚至还很熟悉。

    昔日冥界的四大法王之一的彼岸花慕蓂牙。

    也是传说中有着慕家之女,当母仪天下称号的慕氏家族的大小姐。

    据说在前朝时,慕氏一族便有着天下之母,皆出自慕家的美誉,那时民间便有传言,慕家的姑娘生下来便是要做皇后的。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妙龄少女,同样也是脚步款款,摇曳生姿,姿容艳丽,正是罂粟花洛诺和水晶兰闻人仙。

    最后则跟着八名身着黑衣,脸蒙黑巾,腰挎佩刀的护卫。

    看到月弄寒时,洛诺的眼中一亮,但看到他身旁的红衣少女后,那抹亮光又瞬间暗淡了下去。

    闻人仙扭头看了她一眼,发出了一声嗤笑。

    四周的月凌军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不知这三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到底从何而来,莫非也是来助他们一臂之力的?

    凌汐池的手不自觉地在身侧握成拳,她早该知道,冥界这些幽冥暗鬼没那么容易死,既然这些人都没死,那为何偏偏萧藏枫死了。

    这不公平!

    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想要将这些人全部送下地狱的冲动,可碍于这是他们的誓师宴,她又硬生生地将那股杀意压制了下去。

    阵前不斩来使,这是规矩。

    月弄寒的视线落在了慕蓂牙身上,冷声道:“原来是你们?”

    慕蓂牙冲他露出了一抹笑:“自然是我们,不然月公子以为是谁?”

    月弄寒生疏却不失礼貌地说道:“不知几位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慕蓂牙将手中的盒子呈到了他面前:“寒王残暴,听闻月公子大举仁义之师,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要让这普天之下泱泱沃土从此以后无处不均,无人不饱,无人不暖,天下同耕,更有谶言云凌云峰上天命降,一揽山河天下归,公子胸怀天下,天命所归,小女子此来,自然是来给公子送礼的。”

    她边说边打开了盒子,里面是块月牙形的玉玦。

    月弄寒看着那块玉玦,脸色微微变了变,问道:“这是什么?”

    慕蓂牙笑道:“辛苦只怜天上月,一夕成环,夕夕长如玦,此玉名为浮光玦。”

    月弄寒冷漠道:“既然是玦,这等不完整之物还是请姑娘带回去吧,我们不需要。”

    慕蓂牙脸色一变,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又笑了起来:“浮光静影本是一对,听闻公子手中有一块绝世玉璧,名为静影沉璧,公子可知,静影璧也并非完整之物,它与浮光玦本为一对,家父得知公子要出发攻打风幽城,特地命小女子将浮光玦送来给公子,静影璧圆如日,浮光玦弯如月,合起来恰巧为一个明字,愿月公子此去一片光明。”

    月弄寒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噙起一抹冷淡的笑意,意有所指道:“令尊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世间之物有的时候并非一定要成双成对,况且静影璧此时也已不在我身上,若要成双成对,姑娘还是找错了对象。”

    慕蓂牙眸光一闪,说道:“是吗?”

    月弄寒歉意地向她一抱拳:“远来皆是客,我们安都城亦是个好客之地,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留下来喝一杯水酒,稍作休息,在下再派人送姑娘出城,只是这浮光玦还请姑娘带回去吧。”

    慕蓂牙又问了一句:“你当真不收?”

    月弄寒目不斜视:“在下一向很少收别人的礼,尤其是姑娘送的礼。”

    慕蓂牙看了手中的浮光玦一会儿,脸上微微一冷,随即又笑道:“如果这个礼是公子的亲人托付给我们让我们带给公子的呢?”

    月弄寒以为她说的是闻人清,叹了一口气:“姑娘说笑了,在下已没有亲人。”

    “哦?是吗?”慕蓂牙一笑:“便是你的亲生母亲也不算你的亲人吗?”

    月弄寒闻言,全身剧烈一颤,骤然抬头看她。

    然后,他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捉住她的手,眼中闪过一抹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恨的神色,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慕蓂牙合上了木盒子,轻轻将他的手拂开,也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既然公子不愿意收,我们也不强人所难,酒就不必饮了,若有打扰之处还望公子见谅,我们就此告辞!”

    眼看着她要走,月弄寒连忙冲上去再次拉住了她,咬着牙道:“什么母亲,你说清楚了再走!”

    他还记得,小的时候,他总是一遍一遍问父王,母亲究竟长什么模样,父王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他的母亲是全天下最美的人。

    从那个时候起,母亲在他心中便是温柔善良又美丽的,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总是幻想着母亲能在身边亲亲他,抱抱他。

    后来他长大了,虽然再也没有问过父王关于母亲的任何只言片语,可在他心底深处,仍然对母亲有着深深的思念,哪怕后来知道了自己的毒乃是母亲亲手所下,可当他恨过怨过之后,剩下的仍然还是思念。

    他想见到她,亲口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下毒?

    他可以做一个好儿子,好好照顾她,好好弥补他亲生父亲对她的亏欠,可以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任何人的伤害,可她为什么连一个尽孝的机会也不给他。

    经历了那么多,他自认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听到有他母亲的消息后,他却有些失控了。

    慕蓂牙扭头看他:“难道月公子还有两个母亲?你既然不想要它,何必要我说清楚呢?”

    月弄寒拉着她的手不放:“姑娘若是不说清楚,怕是今夜没这么容易走。”

    凌汐池见状,叹了一口气,她记得她与月弄寒初见那天,他毒发之际口中喊着的便是母亲。

    她知道母亲二字在他心中的分量,更知道没有人能做到在听到自己母亲的消息时还能无动于衷。

    她抬腿走上前来,接过了慕蓂牙手中的盒子,说道:“慕姑娘的礼,我们收了,几位姑娘特意前来送礼,想必也是舟车劳顿,不如先去休息片刻,待我们备好酒宴,再为几位姑娘接风洗尘。”

    然后她退到了一旁,看着一旁像是在看好戏的谢虚颐,低声说道:“你还站着看戏,快叫人去安排一下。”

    谢虚颐笑了,冲她耳语道:“这可是场好戏,平时可不容易看到。”

    凌汐池伸出脚踢了他一下:“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她可是慕家的人。”

    “哦!”谢虚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慕家嘛,倒是听说过,我听说这慕家的人特别爱摆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

    凌汐池作势要打他,月弄寒突然扭过头来,表情也冷静了下来,终于松开了慕蓂牙的手,说道:“虚颐,你带几位姑娘前去休息一下。”

    谢虚颐应了一声,走到了慕蓂牙面前,朝她优雅地伸出了一只手:“姑娘请!”

    慕蓂牙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转身同他离去。

    在经过凌汐池身边的时候,尾随其后的闻人仙突然低声说道:“仙儿真是佩服叶姑娘,看来冥界一别,叶姑娘真是变了许多。”

    凌汐池听出了她话里有话,可她并不想理她,装作没听到。

    闻人仙看了洛诺一眼,脸上露出了蜜糖似的笑:“萧藏枫为她惨死在冥界,如今尸骨未寒,她却能做到转身便同别人双宿双栖,只怕萧藏枫在天有灵,也是死不瞑目呢,洛姐姐,你的一颗心又将安放在何处呢?”

    闻人仙的话如同刀子一样扎进她心里,凌汐池的手不自觉地在身侧捏成拳头,冷声道:“闻人姑娘,远来是客,我们以礼相待,还请姑娘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