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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粥晓分惊腊日(一):报复

    一时,少年脸上的神色简直可以用精彩来形容。

    刹那间的讶异、错愕和恼羞交叠,有些病态白的面容无端有些飞红,渐渐变成疑惑迷茫与勉强镇定。

    这人真不经逗啊,一逗就脸红。

    竺丹一起身,大义凛然地负手背对少年,语调中满是惋惜:

    “可惜,”她摆首,自己否认了这个不讲道理单方面的报恩方法,“我每天忙得要死,哪有这么多闲工夫。”

    日影西斜,似乎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她说完便离去了,只留下一句叮嘱少年的话。

    但那句话更像一句揶揄:

    “你独自一人住这,晚间可别害怕,切勿自己瞎跑,跑丢了就不管你了。”

    又扔过来一身干净的外衫。

    然后留下他愕然怔在原地。

    少年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撞上个这样的人。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翌日一早,一夜无眠的少年听着茶楼从门可雀罗,渐渐变得门庭若市。

    他熬了许久,日头升得愈加高悬,才等来了关莘送来的饭。

    还是没等来竺丹一。

    “你……姐呢?”

    关莘摇摇头,“忙得很,今儿一早人就多,丹一姐又茶楼、道观、我家三头来回跑,现下正在一楼算账呢。见她一面难得很。”

    关莘拿走少年的碗碟,离开了雪盏间。

    少年挪动到案牍的桌角边,双手借力撑着,用左腿慢慢站了起来,又缓缓放下右腿落地。

    骨折的伤并不严重。这两日关莘有扶着他去过恭房。只要拄着关莘找来的粗枝子,还是可以行动的。

    少年一瘸一拐走出雪盏间的门。雪盏间外便是二楼的围栏,向下俯视便能将一楼的一切一览无余。

    一抹赤色的身影风风火火穿梭游历在茶桌与茶桌之间。

    他蹭着楼梯与扶手下楼。

    “掌柜的,”沈夫人瞥见楼梯一隅雪白的身影,心生好奇,便轻拍身旁丹一的肩膀,“你这何时……收留了一位小郎君啊?”

    沈夫人,正是那位曾经被丹一撞上,去南风馆的才女沈司夜的母亲

    丹一彼时正弓身对账,轻微侧过头,半披散的发丝丝缕缕被带到肩前,她眉目间略带诧异。

    “你……怎的下来了?”

    这还是丹一第一次见这个人竖直地站着。

    沈夫人从自己腰处抽过白玉茶花簪子,帮她把散着的头发俱揽到身后,旋即用簪子挽起。

    丹一催促道:“楼下敞着大门,比不得上头暖和,你赶紧上去,没等病好,仔细又冻着了。”

    这人长发全散着,贸然出来只会让人感觉茶楼不重礼节、坏了待客之道的规矩。

    少年垂着头,裹紧了身上略小的长袄。长袄是关莘的,虽然不合身,但好歹暖和。

    他闷闷道:“……我就出来透透气。”

    这表情、那语气,好似受了什么委屈般,活像丹一是强抢民女、无恶不作欺负他的匪徒。

    他身量高,同丹一差不多,在人群中是显眼的存在,生得又好看,此刻垂头抿唇,黑发披散,让人觉得又怜爱又心疼,恨不能剜心给他。

    他随手扯了一把柜台算账时坐的椅子,斜斜倚靠在椅背上,闲闲地眯起眼斜睨大门外的积雪与冬日的暖阳。

    “随你便,爱冻就冻着。”丹一翻了个白眼喃喃着,转而回眸笑,“多谢沈夫人。”

    顿了顿,她用下颌指了指少年的方向,回答沈夫人方才的问题:

    “那个是我们店新招的伙计,谁知方才打工第一日便病了,难伺候得很。”

    沈夫人寻了椅子,缓缓落座后才笑道,“我瞧他像外地来的。可曾娶妻?我姑娘定喜欢这般的儿郎。”

    丹一抿唇,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粲然。

    你姑娘可不喜欢这个,你不知道你姑娘最喜欢的是南风馆会奏雅乐、论书册的儒雅小清倌。

    这个人看起来年岁在弱冠左右,既不知从哪来,看这样子也不像担心妻子儿女着急回去。

    他娶没娶妻,丹一还真不知,因为没什么兴趣知道,因而也没问过。这才不能替他乱回答,他若真有家室,日后若是找来质问丹一给他乱点鸳鸯谱可怎么好。

    丹一绞尽脑汁一番,偷瞄一眼少年,见他正望着阳春白雪发呆,才迅速扭头,小声道:

    “夫人不知,这位伙计是那个……就是不喜欢女人,你,你懂我意思吗?”

    沈夫人一怔,旋即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与一丝惋惜:“哦,哦,那便算了……只是,罢了,可惜了,生的这般周正……”

    不知究竟是沈夫人的遗憾挂在脸上太过明显,还是自己鬼鬼祟祟看起来没憋好屁,总之丹一隐隐约约感到有一道余光扫过来,不禁背后发凉。

    她对着沈夫人莞尔一笑,声量不由大几分:

    “夫人继续吃茶罢!我先忙去。”

    也不待沈夫人回答,她便在一楼,看看这一桌的故人,对另一桌的友人拉拉话,一圈下来才松口气回到柜台,若无其事地坐在他旁边继续工作。

    少年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瞧都能瞧出来她心神不宁低头翻今日上午的账本子,柜台隔开了两人与宾客之间的身影。

    丹一镇定地拿起她的茶杯,杯中泡的龙井,几片茶叶浮在水面上。她小口啜饮。

    少年修长的手指指尖拈着一枚铜子,轻轻敲击桌上其余的铜子,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人也忒不会演戏,眼珠子都直往这边瞄,就差把干过亏心事写在脸上了。

    少年略一抬眸,望向心虚缩着脖子喝茶的丹一:

    “你跟别人乱说我是断袖?”

    “噗!——”

    口中茶水喷了一桌子。

    丹一登时起身,手忙脚乱,“账,账本子湿了!都怪你!”

    见少年稳稳当当坐在原地,敲着手里的铜板,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意思。丹一用桌布抹了两下,转而幽怨地望着他,倒让她自己有些尴尬了。

    敲、敲、敲,显得你娇贵!

    她撇了撇嘴,又慢条斯理地坐回去。

    “人家非要将你拐回去,把女儿许给你做姑爷,我这是怕给你招一身桃花债,到时候你媳妇再找上我。我良苦用心,你怎么能认为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