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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离失怙德何报(一):驾鹤西去

    竺丹一不敢出道观的门了。

    准确地说,她是不敢出自己房间的门。

    道院是不让前来的福主进入的,除非在这里暂居。万幸,清祯大包小包的行李早已堆积在三秋客栈,她也没有动搬离的念头。

    所以,只有自己的房间是一片净土。这里安全、清净,还没有随时碰到县主纠缠的可能。

    还好碧螺春在春分后采摘,龙井炒制已经林林总总安排妥当,她不在一旁看管也没什么可能会出现意外。

    先前她不在还真出过好几次事,大部分都是因为请来的茶师们良莠不齐,这些男人们聚堆隔三差五打一架,你抢我的饭我抢你的锅,虽然丹一真的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闹的,大老爷们打架也不把她看在眼里;还有几个骚扰茶客作风不莠,或是招惹周边的小娘子,翘工去琴轸楼……虽然他们炒茶功夫都是一等一的了得,但是每次都得雷霆手段工钱威胁解雇警告才能压得住。

    关莘提议过,让招点作风好的。丹一倒一直不在意这些,她“干活”干得多,替人捉奸也捉不少了,那些高官进爵的男人能有几个不喜欢拈花惹草的?何况这些技艺炉火纯青,走到如今受人崇拜的地步,都指望着升官发财死老婆。爬到了一定的地位,甩手便走的人多了是了,男人本性,丹一琢磨得透透的。

    她要的不过是这些炒茶技术,给工钱也只是付的技艺,又不是选男宠。再纠结其他,茶叶都炒不完了,还平白惹人嫌。

    只要没有大错,败坏茶楼风气名声,她便都能忍他们留下做工。

    丹一从窗口偷偷溜去后厨,打算寻点吃食干粮一并打包回房,这两天就不出来了。

    刚窜进灶间,忽然一个什么东西从半开的窗口扔了进来,刚好砸在丹一掀锅盖的手上。

    丹一痛呼一声,看着拿圆滑的石子,暗骂关莘:你小子每次准头都正冲触我霉头!

    既然都已扔石子进来,想来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丹一一向秉持再苦再累不能亏待自己,于是嘴里叼着一个白面馍左手端一盘咸菜,右手辅助身体一撑跃过窗棂。

    关莘在屋外站着,正急得团团转,一下子瞧见丹一还没回过神来,拧眉不解:

    “你跟饿了三天来道观偷东西吃的贼似的。”

    丹一叼着馒头,看着关莘的眉头,含糊不清道:

    “你不是知道……她几乎日日在门口守着……”她用右手拿开口中的馍,又咬下一块,咀嚼着,“你怎么到后院来的?什么事?”

    关莘猛然想起,才又恢复了方才水深火热的模样,急切道,“阿婆好像……不好了……”

    “阿婆?”竺丹一五雷轰顶,“不是昨日方还能说说话么?”

    “我来叫你的,快去看看罢!”

    丹一略一思忖,“你跟我走!”

    他们巡游附近,才找到一处略低的墙,两人磕磕绊绊,到底是翻了出三清观去。不过这也就相当于断了后路,回不来了。观内地势比外面高,同一堵墙翻出来容易,翻进去便是难上加难。

    丹一暂时还来不及管这些,她一边在小道急行,一边就着咸菜嚼着馍。关莘紧随其后,一时不知应当让她慢点走先吃饭,还是让她快点走先别吃饭。

    一路穿梭进由巷,到达小院,丹一最后左顾右盼确定没人跟上来,关上并反闩上大门。

    小碟上的咸菜在赶过来途中已经被颠出去七七八八,丹一来不及心疼那些咸菜,抽着间隙的空打个饱嗝,随后便莽莽撞撞冲进了屋内。

    她随手把小碟放在桌上,跌跌绊绊冲到床边,冲到守在床边的关娘子身旁。

    “你阿婆一直等着见你。”

    关娘子神情低落,眼眶泛红。

    陈婆婆身子已经瘦弱嶙峋,呼吸微弱而艰难,脸上苍白,面孔青灰,浑身仿佛抽干了力气,仰面朝天,空洞洞地望着屋顶。

    听闻丹一到来,陈婆婆艰难地微侧过头,摆动目光去寻找她,看见她在床边,握住自己的手,陈婆婆终于安心下来。

    她张了张口,最终只说出一句话:

    “丹一……一定要……回到姑苏。”

    丹一攥着陈婆婆的手,微微颤抖,“丹一答应阿婆,丹一留在姑苏,哪也不去!”

    陈婆婆唇角轻微弯了弯,那笑容却淬满了无奈与苦涩,在饱经风霜的脸上缓缓展开,让人忍不住想起姑苏街头卖的茉莉花的叶片,同样充满了褶皱。

    “阿莘……别闯祸,惹你娘生气……”

    她又独自呢喃一句对关莘的话,而后好生地躺在那里,道:“乏了。”

    关娘子催促两个孩子出门,自己也轻轻将门阖上,她的身体倚靠在门板慢慢滑落,最终瘫坐在阶梯上。

    丹一蹲下,道:“阿婆她……”

    “你们阿婆……已经去了。”关娘子冷静道。

    “什么?我不相信,阿婆!”关莘急了,要去开门。

    “阿莘!”关娘子怒喝,声音很小却刻不容缓。

    “之前那个郎中说过活不成几日了,你阿婆把想见的人都见完了,便平静地去了——这也算喜丧,是自己的命数到了。”

    精明的女人此刻冷静得让丹一有些恐惧。

    “让你阿婆……再睡一会吧。”关娘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关姨,”丹一揉了揉眼睛,心中难捱,“阿婆叮嘱我那句话是何意?我一直在姑苏呀……”

    关娘子仰头望着晴好的天空,空中偶尔有几只往北去的禽类,正是南方鸟雀迁徙的季节。

    她长吁一声,似乎是陷入到某些回忆中。丹一和关莘不敢去打扰她。良久后她方才出声,那声音已然有些沙哑。

    “丹一,有些事,不该再瞒着你了。”

    关莘识趣地后退要离去,关娘子道:“你也留下听听罢。”于是他也随着二人坐在台阶上,一左一右围着关娘子,呆呆望着天空。

    “关莘跟我说过,那个县主的事,导致你这几日来的次数愈加少了。”

    关娘子一开口,丹一便偷偷一记眼刀甩关莘脸上去了。

    “那个县主,是你娘的手帕交,汝阳郡主的女儿。”

    “陈婆婆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