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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漫漫其修远兮(一):夜聊

    “嗯啊。”丹一下意识应答,眼神都已经扫过了清祯的脸,忽然发现不太对劲,目光又重新定在清祯眼角眉梢都在下沉的五官上。

    “怎么?”她下意识反问道。

    清祯撅嘴,不说话。

    丹一心道:这人控制欲这么强么?

    旋即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将新裁的衣裳褶子铺平,抬眸笑望她:

    “县主这火气来的好没道理。我干活,这是我应得的报酬,哪还有给人打工不要钱的便宜呢?若是我茶楼里的伙计人都这么好我做梦也梦笑醒了。”

    清祯小嘴努努,咽下不争气的口水,瓮声瓮气道:“你都要跟我走了,以后吃香喝辣,还在意这点钱?你这衣服还是我出钱裁的!”

    “那好,”丹一正色道,“从今往后我便吃县主的软饭了!”

    她挺着身子,瞪着双眸,鼓着腮,满脸写着“忠诚”二字。清祯瞄过去一眼,便立刻破功了。

    清祯掩唇,忍下笑意,扬声道:“启程!”

    马蹄敲击地面发出无规律的声响,两台马车轰轰隆隆地便上路了。

    四匹马都是高头骏马。前一辆马车车舆很大,内里一半的地方铺着羊皮毛毯,另一半没有毯子。没有毯子的那边放置着一个正烹着水的围炉灶和一盒茶叶,地下摆着个炭盆,且另设茶几,几上陈列着两个汝窑冰花盖碗、五只米白釉菊瓣盘盛放不同糕点,分别为栗糕、枣花糕、豆儿糕、佛手云糕、荷花酥。除了被吃了一块的枣花糕,全都四摞一整整齐齐码好摆放在盘上,黄白褐紫绿与米白盘子相称,使人看来垂涎欲滴。这便是县主的车马。

    而后一辆车厢内塞得满满的,便是清祯的所有行李。

    二十八套不同的衣衫。

    县主所有的妆品:面靥、玉女桃花粉、傅粉、口脂、青黛石、花钿、十二种香露香膏,护肤所用益母香灰、澡豆粉、皂角、三类不同的头油、面脂……

    一整套铺盖:烟缎五色锦衾、桃笙席、青缎靠背连枝坐褥、绫缎喜鹊枕、金枝七宝帐、如意云纹床罩床围。

    此外还有三整册解闷的话本子、十八种不同的焚香和帐中香、各种药品、三十斤大米、笔墨纸砚、一个巨大的内里装满钗环饰品的首饰盒、香炉、月事带……

    前后各有一位车夫驭马,前一辆是落葵与一个侍卫守着,后一辆是小厮与另一位侍卫守着。

    丹一听县主盘点完,不禁砸咂舌,到底是明白为什么县主没有行动到三清观借住了。

    三清观根本没有空间放这俩大车舆和四匹精壮的马,况且把这一堆东西放进了客栈,再搬的话,更是费心费力。

    她随意地撩开窗帘,望见窗棂上精细繁复的花纹和窗外飞速离自己远去的景色,内心不免难捱。

    她正在远离姑苏城。

    丹一调整自己心情,更重要的事暂时压过了她的伤感。她闲闲问起:“话说县主怎的选了姑苏游玩呢?”

    清祯道:“我是一路玩过来的。沿途的风光都游了一遍,直至花朝前后才抵达姑苏。不算是专程来的。”

    丹一道:“都逛了啊。那县主此行姑苏,玩得可还尽兴?”

    清祯笑道:“还好,这不是得了一个你么?”

    丹一放下帘子,将炉滚烫的开水倒一点入两只盖碗,分别舀盖清洗,洗过的茶从窗口泼出。

    做完这一步,她将两个盖碗夹适量茶叶,冲入开水后加盖,沁茶一小会,旋即端起其中一杯,用茶盖撇去浮沫,小口啜饮。

    她道:“冻顶乌龙?”

    清祯挑眉,目光掺些敬佩:“有品!”

    丹一颔首,将盖碗放回桌上。

    “冻顶乌龙不常见,琉球的岁贡连宫中都舍不得分,怎会到你家国公府?”

    “你从哪儿听的?”清祯奇道。

    当然是——来往的茶客说的。

    丹一没好意思说出口。

    清祯撇撇嘴,“没有,一个……长辈送的,见我喜欢,便都给我了。”

    丹一了然,手指轻抚眉头,躺在了毯子上。

    她长叹:“不对呢……”

    “什么?”清祯没听清她嘀咕什么。

    “我说,”丹一半撑着身子,一身男装显得风流潇洒,“县主忘了自己提及过,是龙抬头之后启程的吗?”

    清祯神色微变,丹一佯装没看见,掰着指头给她数:

    “龙抬头二月二,姑苏花朝会二月十二,长安到姑苏的行程至少六七日,加之您的车马大、东西多、走不快,也大抵需要足足九日到达。”

    换句话说,你二月初二启程,从长安到姑苏,满打满算至少需要花费九日。

    花朝会二月十二到二月十四,你看那《双救主》可是一场没落下。

    那你美名其曰沿途风光都游过一遭,哪儿来多余的时间呢?

    “县主来姑苏,本身就是有目的方向的。”丹一最后总结出一句话。

    清祯目光闪烁着,躲避丹一周身一股压迫性的气场,她咬咬后槽牙,“是又怎样?”

    “不怎样呀。”丹一笑着望向清祯,煞有介事道,“我不好奇你想做什么,你大抵也不会如实告诉我,故我权当你为了我而来罢。”

    清祯心中却莫名平静下来了,她望着面前似男非男的面容,“噗”一下笑出声来。

    车轱辘转动声响充斥的车厢中,气氛霎时愉悦起来。

    这一路上,他们每日花费七个时辰赶路,其余时间都宿在沿途客栈。因走的都是官道,所以一行人住宿的客栈也是朝廷收编在册的正规客栈。

    抵达长安前的最后一夜,丹一闲闲衔一枚草芥枕着双臂躺倒在客栈外的草地上,愣怔怔地眺望满天繁星。

    这里是商州和邓州的边界,只要跨过商周,便能到达京兆。

    这七日一路过来太平得很,总是给她盲生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可是,从明日起,她知道一波又一波狂风骤雨将会席卷她,有人要她伤,有人要她死。

    耳畔传来草丛娑娑的声响,有人踏着丹一的脚步越来越近。

    丹一呆呆看夜空中的星星,一动不动。

    清祯抬脚跺跺丹一身旁的土地,道:

    “夜晚冷,别着凉,明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