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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音无改鬓毛衰(二):训话

    二人相视而笑。浮光笑不露齿,浮尘笑出一对甜甜的酒窝。

    主仆三人面面相觑之时,院落大门“笃笃笃”被敲响。

    丹一脖子微扬,浮光浮尘二人立刻默契上前,将两侧门打开,此时丹一正正面对大门,春风拂过,她阔绰的衣摆翻飞,竟生出些威严感来。

    来人正是竺老太太身旁侍奉的程娘子,她听说这大姑娘性子软,还想替老太太给她立个下马威。

    一口气深吸,都已准备好,不成想初见丹一这不怒自威的模样,原本要嚎喊的话一时也卡在嗓子眼里,好半晌才吭哧瘪肚道:

    “老,老太太喊大姑娘去。”

    “喊?”丹一敛了神色,低眉垂目道,“有劳您。我稍后便去。”

    喊,而非请。

    那便是要训话的意思了。

    程娘子应了一声,临走前不忘瞥两眼丹一,心道:怪了,方才是我眼拙了么?

    不过,正是这样温顺的大姑娘,才应当住在这里,住在宣平侯府外围最角上,随时都可能触碰到围墙最外围的危险,住在这个潮湿得任何千金都不愿居住的地方。

    侯府的确不如前代,也破败许多,腾出的这一个院子,也是剩余房中还算不错的地方。

    宣平侯府的大姑娘,能且只能是这样温吞的人。

    丹一分别向浮光浮尘伸手,掌心摊开向上,“我的茄囊呢?”

    茄囊,便是丹一前日要的荷包。

    由于只有一日时间,二人做的成品并不算精美,却一点不显粗糙。丹一分别接过,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笑道:“有你们真是我的福气!”

    二人忙道不敢。

    浮光做的那只要大许多,约有丹一大半个手大,是最常见的形制。通体是白红色缎面,囊面绣着简单的兰花的暗纹,坠有白红流苏各两条,总体实用而低调。

    浮尘做的那只,虽只有巴掌大小,却是银杏叶型的,通体单调金黄。流苏为黄白各两条,其上坠有珍珠各三,抽绳系了两个金刚结,让人看来便觉得抢眼。

    丹一回屋,将金黄银杏缎面茄囊内放入一些两纸包从姑苏带来的茶叶,小银杏内塞得满满当当,压褶都有些松动,显得圆滚滚的可爱。

    又从腰包中取出一个小薄簿,连同自己的小叶紫檀一起,装入枫红兰花缎绣茄囊中。

    这一本薄簿,是装在腰包夹层,从未示过人的东西。

    这是韩昭文嫁妆的手抄本。

    她的阿娘当年逃到姑苏随身揣着嫁妆清单,后来自己誊抄一本,孤身一人带誊抄本去长安,从此便没再回来。

    嫁妆清单的原件,一直被陈婆婆压着,后来由关娘子找了出来,交给丹一。

    丹一临行前几日,装订了一本同自己手一样大的小册子,在其上用小字工工整整誊抄一遍原件上所有的东西。

    大件包括嫁奁、妆匣、床、橱、箱、桌、椅、屏风等等,小件包括碗碟、瓷器、面盆、一应首饰、琴箫等等,另所有陪嫁铺子的店面、庄子的地址,全部认真检查好几遍,确认完完整整,无一错漏。

    人不能闲着,一闲便会懒。

    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长安城里的铺面她可以亲自去,其余分散在东都、北都、其他各州的庄子铺面,丹一鞭长莫及,只能求助于郡主的人手。

    待丹一到达北房,一大家人已正襟危坐多时。

    竺枝策居于主位,竺老太太、竺夫人曹惟茗、竺淅钰同坐一侧,而另一侧,单独坐了一位青年。

    青年长相俊逸,同竺枝策七八分相似,白面似玉,剑眉如墨,犀利目光如天上鹰隼,整个人散发一股凛冽的气息。

    不同于唐天倪的清冷,他的冷,透露出一股狠戾,如同走在幽深漆黑的隧道,让丹一都不由打个寒颤。

    竺枝策清声一咳。

    曹惟茗会意,微笑道:

    “阿离,这位是你的兄长。今日休沐,回家来看看,你们兄妹二人正好相认。”

    由于曹惟茗的提点,竺渊默似乎目光不再像一开始那般寒冷。兄妹二人一个抬眼一个扭头,正巧目光撞在一处。

    对于这位兄长,丹一略有耳闻,听说是才华出众,今年十九,正预备秋闱。

    自从来到长安,她还未曾怕过谁。今日初次面对竺渊默,他浑身的萦绕的阴郁,却是让她头一回有些畏惧了。

    丹一听话施以一礼:“兄长。”

    “嗯。”竺渊默轻微颔首致意,目光落回手中的茶盏。

    招呼打得……的确很草率。

    此时,竺老太太施施然开口:“阿离,你既回到竺家,便是侯府的一份子,有些规矩,是要知道的——”

    “祖母,阿离可否坐下听训?”丹一倏尔开口,打断道。

    等老夫人唠叨完,腿估计都得酸麻。

    竺老太太盯着她,沉声道:“首要一点,长辈训话不可打断。”

    丹一双眼蓦然瞪大,没想到自己横冲直撞,上来就犯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左瞅瞅,竺淅钰直着身子端坐着,右看看,竺渊默竟舍得分一份讳莫如深的目光望向她。

    她立刻低头,“阿离知错。”

    竺老太太将她的话晾了一会,才道:“坐下吧。”

    丹一揣摩片刻,又一次低头,“祖母,哪个是我的座位?”

    曹惟茗伸出手指轻点一下方向,丹一乖巧落座。

    竺老太太语调幽幽,回荡在寂静的屋檐下:

    “你身为未嫁之女,不可随意出门上街,抛头露面;要好好学一番规矩,日后服侍夫君、侍奉公婆;只能待在自己房中,不可随意在府中穿行;卯时晨起、亥时入眠,每日如此;另,你父亲与母亲,会尽快为你订一门婚事,”她锐利的目光扫过竺渊默与竺丹一的脸,“不过不着急嫁,约在默儿娶亲后,你方能成婚。”

    长幼尊卑,竺渊默读书刻苦,倘若秋闱夺魁,立业成家,他才愿意娶妻;他的婚姻大事尘埃落定后,妹妹们才能依次商缔婚事。

    “不过……”竺老太太鼻息中吐出悠悠长长地气息,似乎十分心痛,“为婚嫁着想,我同你父亲商议过,要给你验身。”

    验身?

    曹惟茗闻之太阳穴一蹦,竺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