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碰上七弟,偶然听说贵府之事,贸然前来,竺大人勿怪本宫无状,不请自来。”
汝阳郡主一袭霜色衣裙,手捧茶杯,端庄居于贵客位。
“七皇子么?”竺枝策一惊,轻捻胡髯,眼底闪过诧异,“小事、小事,竟是七殿下提起,便是家府的荣幸啊。”
竺枝策不太会阿谀奉承,对汝阳郡主多少有点阴影,因此答得小心翼翼。
汝阳郡主倒是没摆郡主的款,她比竺枝策年龄小上许多,因此很给面子唤他一声“大人”。
“阿离如今归来,贵府同国公府先前也有交情,更应多走动才是。”郡主放下茶杯,目光沉着落在竺枝策脸上。
竺枝策道:“自然、自然。”
谁不知道你们身份贵重,寻常跋扈张扬,适时倒霉到我们家身上,我们找谁哭去?
竺枝策虽然这样想,可面上仍是挑不出错的陪笑。
愚孝、庸俗!
郡主心里暗暗骂他。
忽而,她面色一喜,唤道:“阿离来了?”
丹一从门外走近,行叉手礼:“郡主,父亲。”
郡主向她招手,丹一乖乖巧巧上前,如同一只小狸奴一样,贴在郡主身边。
“既是要多往来,便也是要互相帮扶。贵府突遭横祸,前有后宅起火,后张贴认人告示,很难不让人多想。我担心阿离,担心得紧,特此想来接她去国公府住一阵,不知可否?”
竺枝策语调难堪,“这,怕是不合适罢?”
“为何瘦这么多?”郡主伸手,仰头摸摸她的脸,“在自己家,还能受委屈么?”
“郡主,”竺枝策蹙眉道,“阿离现下虽同她妹妹住在一块,侯府定然也不会亏待她,您这话……”
郡主霎时柳眉倒竖:“同二姑娘住在一起?原来说到底,烧得还是阿离的宅子呗?”
“不,不……不瞒郡主,”竺枝策到底实话实说,“的确是我们的疏忽,可阿离,到底是我的亲闺女,这一遭也是她受了委屈。”
“本宫何尝不懂。”郡主叹息,“本宫也是为人父母的人,更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自然是。”竺枝策点头,凌厉的目光扫过丹一温顺垂下的眼眸。
“既然竺大人舍不得让阿离受委屈,那便将阿离送去国公府暂住,到时候院子修好,再接回也不迟。本宫自诩是阿离半个姨,又有意认干亲,好几日未见她,也想得紧。”
她是郡主,话又说到这份上,还委身成侯府的亲戚,再不给面子,便是宣平侯府不识好歹了。
竺枝策讪讪道:“那便有劳郡主照看。阿离,不许给郡主添乱。”
“是。”丹一和和气气道。
其实不用很复杂,就这般容易,郡主将丹一带回了晋国公府。
一出侯府的门,丹一便抱怨道:“成日将我关在小院中,无疾也要被关出毛病了。”
“看来,你父亲母亲,是想等你兄长及第后马上将你嫁出去,给他拉开人脉。”
攀上一户有权势的人家,助竺家长子官场仕途一臂之力。
“郡主,”丹一趴在马车门框上,狐疑道,“我爹有没有妾啊?为何这些年就多了阿钰一个孩子?”
汝阳郡主泰然道:“不熟,我也不知。不过,听说曹氏是个中规中矩的,曹家虽不参与党争,可到底百年士族,也不好惹。”
丹一笑道:“那我方知了,指不定是那老头忌惮曹家,曹家势力并不单薄,主母曹氏应是他硬攀上的。”
郡主道:“你错了,除了我这种郡马、驸马,男人纳妾谁也管不了……”
皇权至上、父权社会跟你闹着玩么?
除了战争、灾荒等特殊时候,朝臣无以变相胁迫以壮大己族,就算皇帝想要后宫就一人,甚至空空荡荡一人不娶,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丹一若有所思地点头,嘻嘻对着郡主笑:“好容易出来一趟,我倒要好生透透风!”
……
天空浩浩荡荡,许久没在白日里出街的丹一此时刚看完幻戏,正意兴阑珊地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摊在瓦子的腰棚看傀儡戏。
傀儡戏常看,总那么几样,不如胡人变魔术新鲜。
两个悬线傀儡入场,皆是花容月貌,面容精致,六十余根提线经过人的灵活操控,走起路来活灵活现。
“今儿,咱讲一出,排好的新戏!”
腰棚内的观众陡然间热烈地鼓起掌,就连丹一也提了几分精神。
“贵人,”有卖文玩的摊贩子看见丹一手腕上缠的小叶紫檀,以为她懂行,便行至座前,俯身陪笑道,“我这儿菩提、星月、金刚、沉香、黄花梨都有,您看着懂行,卖点不?”
丹一吐着瓜子皮没吭声。
“不买!”还没等丹一开口,忽然一声便突然冒出头,将他利落地打发走。
丹一懒懒撩起眼皮。
“嗯嗯……县主呀……”丹一磕着瓜子,口齿不清地敷衍应了一声。
“咔嚓”、“咔嚓”、“呸”。
清祯嫌弃地皱皱鼻子,啧啧称道:
“竺丹一,你真没个淑女样。”
“淑女?淑女能当饭吃么?”丹一不屑,冷声吐了两个瓜子皮。
这边还没拌完嘴,那边傀儡戏台上一拍板,只见一男一女两个活脱模样的木偶便开始走起了剧情。
丹一立刻坐直身子,屏息凝神,引得清祯都好奇什么这般吸引人。
“初识官人,妾心生欢喜,再见官人,妾芳心暗许,三见官人,妾拟将嫁与。”
女木偶摇头晃脑,颇为灵动。
“你我二人心相通,在天愿做比翼鸟。奈何——奈何!——”
男木偶渐渐退却。
“为何?为何!——”
女木偶不甘道。
只见男木偶双袖飘飞,面露难色,转而靛蓝色的褂子一褪,竟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身着红衣的女木偶。
“我是——女儿身啊——”红衣女木偶哀怨道。
席间猛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喝彩。
“变成女的了?!”
“好!”
“真是绝活!”
“当赏!”
“好!”
腰棚稀稀疏疏,人并不多,场内人连连惊叹,除了——台下看得忘记吐瓜子皮的少女。
原先的女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