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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语酒瓶空(二):水患

    李玄站在门槛外,望着门内地下四散的书本,两个急急行礼的女使,目光先是扫过手中的《游仙窟》,又蹙眉游转在站着的两个搂搂抱抱、已经几近石化的雕像。

    他总觉书名熟悉,将信将疑翻开书本,一目十行扫过三四页。

    只见手中书本文字:

    ……艳色浮妆粉,含香乱口脂……可怜娇里面,可爱语中声。婀娜腰支细细许,眼子长长馨……

    他一怔,急促向后翻去。

    又是:

    ……异种妖媱。姿质天生香,风流本性饶。红衫窄裹小撷臂,绿袂帖乱细缠腰……

    李玄干脆直接翻到后一半。

    书曰:

    ……与少府脱履,叠袍衣,阁幞头,挂腰带。然后自与十娘施绫帔,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花容满目,香风裂鼻。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插手红裤,交脚翠被。两唇对口,一臂枕头,拍搦奶房间,摩挲髀子上。一吃一意快,一勒一伤心。鼻里酸痹,心中结缭。少时眼花耳热,脉胀筋舒。始知难逢难见,可贵可重。俄顷中间,数回相接。谁知可憎病鹊,夜半惊人。薄媚狂鸡,三更唱晓。遂则披衣对坐,泣泪相看……

    丹一倒吸凉气不敢出声,绞尽脑汁想该怎么逃脱眼下这个尴尬的困局。

    要么就装傻、打哈哈算了!!

    她偷偷去瞄李玄的神色,却见瞬息之间,他脸颊染上一抹殷红,如同一颗早熟的石榴果,青中泛白,白中透红;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与不知从何而来的厌恶。

    《游仙窟》,自先朝起便视为禁书,讲述的是“下官”在途旅“神仙窟”的艳遇。主人公“下官”同五嫂、十娘吟诗调情,在五嫂的撮合下,“下官”步步得寸进尺,与十娘纵情深夜,共效云雨之欢。

    其文字为四六骈文,结构严谨,韵散夹杂,唱白并用,大量的骈偶句式,仿若六朝辞赋,描绘其过程渲染细致,辞藻浮华艳丽。

    随便两段文字,直让人看去不由心领神会、浮想联翩。

    “你们这是……”李玄“啪”地合上书,似乎带了些脾气。

    他挑眉,脸色谈不上好看,“光天化日,不太好罢?”

    两尊雕像倏然间推开彼此,唐天倪耳尖都红了,丹一惴惴地嘻嘻笑道:“误会、误会——再说了,真有什么,那也是名正言顺嘛……”

    名正言顺?

    唐天倪瞬时目如铜铃,侧眸怔怔瞪着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而李玄,片刻才回忆起,因为俩人的娘,晋国公府世子与宣平侯府长女似乎是有那么一段不明不白的媒妁。

    丹一不忘用手指戳戳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唐天倪:“是吧?是吧?”

    唐天倪选择立刻冷脸扭头,后退两步,撇清关系。

    丹一不太好意思再去看唐天倪,于是腆着脸小步上前,对李玄恳切伸出双手,巧笑倩兮:“小舅舅,把书还给我罢?”

    李玄面容不善哧道:“不行。”

    丹一微微变了脸色:“啧!李幼度!”上前抬手便要去抢。

    李玄以背挡敌,随手一抛,“接着!”

    那本《游仙窟》便“哗啦啦”稳稳飞起,唐天倪回神一接,道“多谢”而后便立即钻入里屋将书藏了起来,动作快如脱兔被猛虎追捕逃亡。

    藏在最最最最最深处,藏到那些十来年没碰过沾满打扫不掉的灰尘的那几柜书中,任谁都翻不出来,自己也再找不到。

    丹一站在原处,瞪大眸子,撅嘴道:“吼哟,你故意的!”

    “是,故意的,”李玄坦然承认,“小姑娘家家少看这种书。”

    你不会是想做那个“下官”,让我当五嫂,撮合你和唐天倪调情罢?

    最好想都不要想。

    丹一气鼓鼓地转向跪地的浮尘:“浮尘,收拾地下的书,起来回屋!”

    偷摸看个书都不行。书,不就是拿来让人看的么?

    李玄在她的背后,无奈抱臂,无声地摇了摇头。

    丹一抬脚跨出门槛,转过身恭恭敬敬敛衽曲膝:“既然七殿下同世子有要事相谈,奴家告退。”

    她平身,目光幽幽投向李玄,而后唉声叹气地转身,抬脚往自己屋走。

    李玄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同时转身,轻笑一声,他的脚高高抬起,跨过书房的门槛,转头对上刚从内间出来的唐天倪的目光。

    “殿下认识?”唐天倪迟疑道。

    “认识,也不怎么认识,”李玄撩袍坐在女使搬来的凳子上,嗤声道,“话本戏剧流言在长安城内满天飞,想不知她都难。”

    他的神情,却像是一个饥饿至极的人,强忍不扑在面前的饫甘餍肥一般勉强。

    真的么?唐天倪没问出口。可你们看起来好像很熟啊。

    “最近才知道,原是葱葱信中那个女冠,长表姐说要认的干女儿。”李玄补充道。

    唐天倪平静点头,于端庄桌案前坐下,给李玄斟上七八分满一杯普洱。绿黄清亮的茶汤香醇浓郁,普洱生茶有助于提神醒脑、安神消化。

    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一盏茶时间之前发生过的事。

    唐天倪双手支起,正色道:“殿下前来,想必要紧,所为何事?”

    李玄一般不到处瞎逛,来任何地方都是目的性明确的。

    “防范洪涝。”他道。

    唐天倪反应迅速,立即明白。

    晋国公府世子唐天倪,正统国子学就读,年十九毕业后当任工部水部司正主官郎中,主管渡口、舳舻、渔捕、运漕、桥梁、堤堰、沟洫、碾硙,可谓天之骄子、前途大好。

    连年五月黄梅雨下至七月上旬,长江四至九月汛期、六至八月主汛期,淮河五至八月汛期、六至七月主汛期,钱塘江潮汛不稳,更何况五至六年一遇的长江特大洪水掐算时间今年将至。

    以上因素叠加,假以时日,南方怕是积攒为重大水患。皇帝担忧百姓安危,近几日遣户部、工部尚书侍郎日日入紫宸殿商议,尽早提前防患,做好准备。

    李玄前来则是带着皇帝李庸的口谕,想让水部司尽早给出水利设施完善的报告与建议,提交修堤筑坝完整方案,以便户部商讨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