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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将新火试新茶(三):祝公千岁

    “怎的?”丹一看着李玄怔然望向自己,不确定是否因为感动或者害怕她靠近,因而离远几分。

    “我好生准备的生辰礼,小舅舅不喜?”

    语气夹杂玩笑,同时,她也做好了李玄随时将她轰出去的准备。

    只见李玄似是回一回神,嗓音却暗哑下来,沉声道:“放在面前便可。”

    “我先前说,我已知晓你受过的那些苦……”丹一立即将杯子放下,义正严辞道,“放心,不必太嫌弃我,我擦过手的。”

    李玄举起茶杯,宛若饮酒,一饮而尽,醇香清鲜的茶水在他口中绕了两圈后吞下,勉强压住他心底的燥热。

    “确为极品,好茶。”他望着丹一殷切的目光,夸赞道。

    丹一立刻放下心来,因他这一句,她这一趟坦诚相待也算没白来。这般想着,便也为自己斟上一杯,放至唇边细品,果然茶香正宗,乃上上品。

    厅堂门骤然被拉开。

    “殿下。”施砚前来凑近,瞟着丹一,伏在李玄耳边,禀告过后,循规蹈矩地后退。

    逐渐攀升的日头,透过窗棂精巧而复杂的图案,洒在李玄的脸颊之上,留下一块明亮的光斑。

    他缓缓后倾,躲开那一块耀眼的光,稍偏过头,下颌轻点,“送过来。”

    施砚应声而退,李玄这才施施然望一眼窗外天色,待丹一为他续完茶后,扣指道谢。

    “郡主送的寿礼到了。”他道。

    “长寿面嘛!”丹一笑意盈盈,“你看,我们家把吃喝都给你备上了!”

    长寿面和日铸雪芽,饭与汤可不都准备好了?

    “你们家?”李玄执杯的手停留在空中,语调难以觉察地变了一变。

    “对啊,我们家。”丹一斟酌再三,觉得措辞没什么不妥之处,“无论何种身份,晋国公府应当都算我在长安的家。”

    李玄了然,何种身份的意思,大抵是秦晋之好吧。

    长寿面用青瓷盛放,被置于一台乌木手提食盒中悄悄送入七皇子府,而后被施砚拎来。

    施砚道:“主子,置于何处?”

    “在哪里吃饭,自然放在哪里。”李玄答道,又转头问向丹一,语气却柔和了,“你可用过早膳么?”

    “昨日吃撑糕点,全吐了,又赶上月事来,今儿没胃口。”丹一摇摇头,“不妨事,已至隅中,早已过用早膳的时辰。”

    仿佛被人挖开什么不光彩的事,她又亟亟补充道,“至于月事——我也没想到,自来到长安,竟无规律了起来,误打误撞昨夜凑巧来了。今日我本也不打算待太久,毕竟是你生辰,怕带来些污秽之物。”

    女子来葵水,民间一向被视为肮脏不洁。

    可明明是拥有孕育生命的圣洁使命,又为何被视为邪秽呢?

    “也罢,既然过了时辰,”李玄道,“那便留下用午膳罢。”

    李玄不太喜欢被单向付出,因为总会觉得欠别人些什么。

    他对待别人好,别人对待他好,在他眼中,都是具有交换条件的。

    “不必,”丹一已经起身,要作告别,“想来贵府尚未准备膳食,不便久留,郡主还在国公府——”

    “竺娘子可想清楚,”李玄挑眉望向丹一,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本皇子此次点菜,可是据梧楼江南庖厨手下的菜。”

    据梧楼——长安城菜做得最好吃,也最昂贵的酒楼。

    江南庖厨——

    有多久没吃到过江南的菜了?

    竺丹一一向是能屈能伸,当即脸上便挂上日常营业式微笑,双眸仿佛都刻上了闪烁的星星,接上自己方才未说完的半句话。

    “——郡主还在国公府忙,奴家这厢便留在府中,多有叨扰,殿下恕罪。”

    施砚提了空食盒从主屋回到厅堂,方要冲李玄告退,李玄打断道:

    “找几个闲汉拿索唤,前去据梧楼——”

    李玄迟疑片刻,他不熟悉丹一喜欢的饭菜。

    “姑苏有何特色?”他没直接问她喜欢吃什么,辗转迂回道。

    “叫花鸡、斑肝汤、碧螺春虾仁、响油鳝糊——”丹一掰着指头,一想到这些菜,脸就挂上笑,“不能光显得我点菜,殿下可有喜欢吃的?”

    李玄给施砚使个眼色,示意他动笔:“少愣看着我,快些记下。竺娘子说的都记下来,凑齐六菜两汤,一并送过来。”

    施砚张着嘴,脖子仿佛都已僵硬,听闻此话,只得调转上半身,朝向丹一。

    “六份菜,两碗汤,会不会不够?”丹一担忧道。

    “自然不会。”李玄道。

    自然不会。施砚心中默默道,你是没见过据梧楼上菜的分量。

    “还有,”李玄道,“唤府医来……”

    他目光扫过不明所以的丹一,心想女人病到底还得女人来治,故而改口道:“不,拿我的腰牌,去请季院判女儿来,就说安神药不够用,请她送来。”

    今日清明,皇帝正于城外墓地祭奠扫墓,太医署的季院判依然要跟着,以防出现意外。

    李玄安神药一直由皇帝委任季院判亲自调配,为防小人,配方一直保密不外传。找季允禾请求送药,虽是怪了点,非麻烦人家跑腿,不过面上还是说得过去的。

    施砚办事麻利,同入砚一南一北分头行动。

    丹一愣了好半晌,指着自己,不确定道:“我?”

    李玄道:“想起你先前在姑苏,还算珠圆玉润,来到长安不过半月,都快病成西施了。”

    说不清道不明什么情绪,丹一板板正正坐回茶桌,为他添一碗新茶。

    她很挺为李玄感到高兴。毕竟,如若郡主所说一切,均为实情,那么看来他身旁,还有是一个季允禾,能够交流得来。

    如若泡杯茶便能捞这么多好处,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面!”甫一想到郡主,丹一急促道,“再不吃凉了、坨了。”

    那可是郡主送的。

    “别急,我且去,”李玄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道,“你且在此处等待少时,或四下逛逛,别走远。”

    七皇子府宅的确很大,丹一毕竟是客,规矩还是懂的,因而只在门口站一站,望向内院中时来时往的仆从,一切井然有序地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