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指挥两名随从一左一右抓住鸡翅膀,目光抵在鸡尾羽处。他拍拍双手,指尖游离在鸡尾羽黑褐相间的地带。
一共,三四,十二根……
“咯咯咯!喔!喔!!——”
甫一听见花公鸡尖锐响亮的惨叫声,李充心疼得再忍不住,再次冲进内院门。
只见平日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伸长脖子惨叫得如同被生生剜去心脏。
而李玄却只是淡然站在它身后,目中不带一丝温度,一手捏着几根鸡毛,另只手还在不停择新的漂亮的鸡毛往下拔。
他冷漠得仿佛面前这只鸡全然只是个死物,而他,只是在处理一具尸身上的器官。
……九、十、十一、十二。
够了。
李玄瞥一眼捂在心口扶门的李充,冷声道:“带回府吧,免得六哥触景生情。”
说毕,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不去看手忙脚乱,将疼得直哇乱叫的公鸡放进鸡笼中的随从。
李充捂在心口的手敲一敲胸口,痛惜道:“为何非得是它?你去市井买一只多好,拔完毛还能炖了煲汤。”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李玄面向李充,承诺道,“公事要紧,六哥放心,我定然将它养得白白胖胖、羽翼丰满的,原原本本、完璧归赵地送回来。”
李充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愣怔怔望着李玄,以及他手上的十二根鸡毛。
……
“本宫算是,给你们将阿离完璧归赵地送回来了。”
汝阳郡主抬脚蹬上马车,留给丹一一寸安抚的目光,而后没管出来相送的竺府众人,钻进车舆之中。
待在晋国公府一旬之久,听说又参加皇室近亲的裙幄宴,以竺枝策为首的竺家众人,对丹一态度明显和缓许多。
“阿离。”竺枝策第一回喊她的小字,却没有家人之间该有的温馨。
一板一眼洪亮的声音,配上原本亲昵的称呼,略显滑稽而刻意。
他硬着头皮继续道:
“既然郡主叮嘱过,父亲母亲便也不再限制你外出。只是,出门要禀报,得有家仆跟着护你安宁。另外,你要知道,先前祖母和父亲母亲也是为你好……”
“阿离自然知晓父亲的良苦用心。”丹一乖顺笑,笑意却达不到眼底。
“那便好,那便好。”竺枝策木讷地点头,说完这番话,总算松了一口气。
浮光身负丹一行囊,浮尘扶丹一,主仆三人原路返回有美苑。
有美苑已然被粉饰一新,原先平平无奇的柴木家具,一应换成了经久耐腐的榆木。
“这床、榻、书桌、妆台、柜子,全是老太太下令换成榆木的,可见老太太是对大姑娘疼到了骨子里。”
程娘子赔着笑道。
榆木就金贵、上等了?
那晋国公府最常用的梨花木、七皇子府的核桃木、红木、紫檀木,又算什么?
倒不是她拜金不知足。榆木是北方做家具最常用的木材,出这点钱换家具对于宣平侯府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背后所代表的正是他们对她的轻慢。
她竺丹一是不识货的人么?在姑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更何况,竟还专门派身边人来知会一声,是指望她感恩戴德么?
“祖母为阿离着想,阿离感激不尽。整顿过后,明日一早,便去富安院向祖母道谢。”
虽内心是那般想,可丹一仍是恭敬温顺,盈盈一拜,丝毫挑不出错处。
程娘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姑娘,”浮尘啧啧称奇道,“这就是您先前说的,让他们把好东西,一件一件送过来么?”
“这算什么好东西?”丹一巡视着一应家具,语气透出不屑。
“这才哪到哪,”浮光明白丹一的意思,麻利洗了抹布回来擦这些新家具,“这些顶多算看郡主的脸面施舍,咱们姑娘往后是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送!”
浮尘听闻,满眼钦佩,却又被浮光敲打着洗抹布回来擦家具。
丹一仰望着双螭捧鬲式鼎架子床的雕刻纹饰上,雕镂着双螭卷尾相抵图案,螭龙首尾相接,仿若一个闭环。
她头顶高昂,嘴角牵起一个浅浅弧度。
她什么都没有说。
成大事者,不问二事,不说三话。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