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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瑁筵中怀里醉(一):白玉簪的下落

    人潮川流不息的恣采院门前,丹一仰头满不在乎地瞅一眼牌匾。

    三个大字:恣采坊。

    她沉吟片刻,抬脚便要进去。

    门口卫护瞧见她是个小娘子,伸手拦下。

    女人不能进,是各花楼不成文的规矩。一是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是怕是哪家的妇人闹事。

    丹一莞尔一笑,道:“奴家同时夜小姐有约,今夜有要事相谈。”

    卫护头子看一眼天色,冷声道:“时夜小姐今日歇息,不允。”

    能混出些名目的花娘,为了保持神秘感,会故意用一些花招手段。最有名的那些,甚至能七日一接客,以千金接待,排号能排到好几年后。

    而时夜,原是待罪之身,官宦千金,是吃过亏的,不会同老鸨叫板。故而只凭自己混得还算游刃有余,求了鸨母五日歇半日。

    丹一腹诽,这些都是从清祯那里套出来的消息,可不就推算着今日有空吗?

    前些日子特地想方设法托人递了信儿进去,怎能功亏一篑呢?

    丹一直直身子,庆幸自己身上还揣着两张银票,便都拿了出来,塞给卫护头子。

    “那劳烦您行个好,进去告知时夜小姐一声,我家主人上回在时夜小姐处落了东西,是一支极其重要的白玉簪子。”

    丹一向银票使一使眼色,沉声道,“若是她不待客,奴家便即刻离去。”

    卫护头子借烛光看清银票的面额,眸光喜色一闪而过。

    “你是哪家的女使?你家主人是谁?”

    卫护头子装模作样问道。

    “我家主子是顺康伯府独子。”

    丹一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卫护头子闻言怔一怔,这才点点头,“原是常客余公子。”便立即将钱揣进怀中,整理衣襟,扶剑进门。

    丹一等在门口。牌匾下挂起的灯笼与远处昏暗灯火相互照应,华灯初上,街上渐渐愈加热闹,流光似金,颇为繁华。

    远远,挽着姑娘发髻的小娘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手拿一只糖葫芦,耳铛摇得欢快。离得近了,才看清是浮尘,她跑到丹一面前,左右比一比,将右边看起来山楂更大的那一串递给丹一。

    丹一却拢袖伸手,接过她左手边的,笑道:“怎么?发了月例花得如流水一般快。我自己还买不起串糖球么?来得正及时,方才我还生怕你贪玩忘了正事。”

    浮尘不好意思笑笑,方道:“不成不成,这串算浮尘请姑娘的。”

    “快吃,”丹一正色道,“限你走到沈娘子门前吃完。”

    不过一炷香,卫护头子便出来了。对着丹一沉声道:“进去吧。”

    丹一留给他一个礼貌的微笑,带着身后浮尘跨入门槛,轻车熟路找到当时偷听的房间。

    呜咽的晚风吹过露台的小门,吹得窗外树影将圆,枝叶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

    少女纤细婀娜的身影将露台门关紧,一小步一小步,缓缓落座于桌案旁。

    一盏不明不暗的烛光,盈盈勾勒出桌案上一面镜子里,少女绝美的半个侧影。

    她习惯于纤纤袅袅软着腰肢坐在蒲团上,但此时此刻,却僵直着腰身跪坐于蒲团之上,在暖橙灯光下,呆呆望着手中攥紧的簪子。

    屋内新点上了三排灯,十分明亮,然而案边却昏昏暗暗。

    屋门虚掩着,两位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脚步轻盈,闪身入屋,将门反闩上。

    丹一望向她顾影自怜的模样,不由心头一紧,喉头也变得酸涩:“司夜……”

    她是前苏州长史、知州佐官沈家千金沈司夜,由于父亲沈豫勾结山匪,全家获罪。沈司夜保住性命,没入风尘,沦为官妓。

    乍然听见自己的名讳,时夜微微发怔,指尖握着簪子不由用两分力,目光一寸一寸移向前来的少女的身影。

    “还请丹一姐莫再如此唤我,”时夜笑容泛着苦涩,“我已然是待罪之身,‘沈司夜’这名讳,唤不得了……”

    丹一听了她带着江南腔调的关中话,不由心生恻隐,撩袍在她对岸落座,将手中糖球插入笔筒中,拢袖拿过白玉簪子。

    “那日我陪清祯县主前来,辗转偷跑至你这屋的露台上,听出你的声儿。身旁也没个信物,好在还有这支簪子。”

    丹一说着苏州话,时夜倍感亲切,蓦然便想敞开心扉,对着同乡倾诉一番苦水。

    可她又不知丹一究竟如何来到这长安城,怕双方为难,便没再多说,目光流连在簪子上,笑容有些惨淡。

    “嗯,这原是我娘的。”她已然有些不太熟练,说着一年没说过的家乡话,“我娘……”

    我娘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丹一自然知晓。

    彼时沈夫人财大气粗,打了支白玉茶花簪,又嫌弃太白太素。不知什么时候,有一回带着去茶楼喝茶,便巧簪在丹一头上,送给她了。

    正因为太素,因此现下时夜还能从母亲成千上百个首饰中,回忆起它。

    “倒是丹一姐,”时夜道,“你又为何会在长安?还同县主相处?”

    “说来话长,”丹一挠挠头,内心斟酌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最新的话本子,叫什么,‘俏公子’作主角的那个,你可知晓?”

    “自然。”时夜笑道,“出一本,余郎便给我买一本。”

    “出几本了?”丹一下意识反问。

    “三册。”时夜总算笑得真切了些,“首册,绑架回家;续部,恶婆母阻挠;三册,青楼告白。故事还不错……”

    丹一心道,来钱真快,六七日前季允禾方才买到续部,一晃眼第三册都出来了,看来是她们那日前来恣采院被人知道,拿去大做文章了。

    “那你可知……”丹一心虚一咳,轻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俏公子’。”

    时夜蹙起眉尖,倒也没出现丹一想象中的怀疑、惊异,只是坦然点点头,下了结论,“所以……你是被绑来的。”

    “总之,我在长安,是有血亲的。此番是将计就计回来,为了我已故的阿娘。”

    丹一知道,同是失去娘,时夜定然能够理解。

    时夜忽而想起什么,沉默片刻开口:“长安城唯有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