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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教你一招:擒贼先擒王

    “大姐,这事儿不是你在管吗?快给她们说说,我们有多用心!”

    李果年纪不小,口气也不小,话说出口无法收回,他便硬气地拉上大姐一起丢脸。

    老李家一家子都喜爱男丁,自然打小就把李果宠上了天。不仅大姐得提前感受带娃的辛苦,还得在弟弟闯祸之后,一力承担。

    小到破坏家具、砸穿瓦片,大到娶妻生子、顶替坐牢。

    所谓“巴普洛夫的狗”,一次两次不会养成习惯,一年两年乃至十几二十年,李盼楠早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李果的“狗”,只要听见摇铃声,就恨不得冲上去整个将李果裹住,死死保护起来。

    “这……”

    虽然近年有所好转,但她还是下意识就想替李果担着,“就算我们暂时没有安排,不代表之后不会。你还是先向我们证明一下,这个人行不行!”

    “可以是可以。我们周家,可以是公认的丧葬巨头,任你什么客户,都能处理得好好的,无一差评。”

    周楚躬身捡起地上的铁锤,拍了拍灰尘,收拢起来别在腰间,挑眉问:“但是,哪有人空手套白狼的呀?我展示入殓的技术,却由你们评判,万一你们铁了心要整我,那我不是亏了?”

    李来娣刚要讨价还价,她那对沉不住气的姐弟,之前落了下风,想找回脸面,直接先她一嘴开口道:“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还得给你找个裁判?”

    “我们还没说你技术不过关,没有精钢钻,硬揽瓷器活呢!你就在这儿挑三拣四!”

    “聪明呀!”周楚佯装夸了他,转头就面朝人群,朗声问:“有没有人愿意当裁判,三五个就成。”

    看热闹好比看连续剧,假如剧中的人还能跟人互动,那是看客巴不得的事,怎么可能拒绝呢?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踊跃举手:“我!李家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我经常见他,印象深刻得很。”

    “我也来!我家祖上是做这个的,对于入殓师的工作有一些理解。”

    “还有我!”

    李家姐弟没料到人心如此,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楚以极快的速度确定了人选。他们本以为,这些人只是瞧个热闹,对于晦气的事情自然是避讳的。

    一番算计,落了个空。

    “等一下。”李来娣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两人一眼,打断周楚道:“我们还没同意你用入殓技术证明能力。葬礼有庞大的流程,每一步都至关重要,怎么能轻易请人代劳?”

    不等周楚开口,被选上的几人自发为她说话:“李家二妹,人家作为被请来的入殓师都已经退了一步,你们还这不行那不行。要是诚心刁难人,又何必请人家来!”

    周楚装作恍然大悟,然后演了一段十分受挫的表情,最后淡淡道:“没事,他们也是为了李老爷子,只是不知道他们请的是哪方行家?”

    人群窸窸窣窣道:“怕是根本没有请人,为了赔偿金说谎而已。”

    “谁不知道李家,养了三个白眼狼。你瞧嘛,自己不想操办,也不想别人操办。”

    人心就是这样,短短一句,斗转星移。

    李满暗暗看着这一幕,被周楚的言行影响。她一直以来用坚韧的态度和李家这些长辈周旋,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

    可周楚一来,四两拨千斤,没说几句就让这帮人下不来台。

    迫于压力,李家姐弟三人终是妥协:“我们同意你刚才的提议。但你得把评判规则说在前头!”

    “好呀。”周楚解释道:“入殓有三要诀,在于心,在于形,在于醒。”

    “所谓心,则是对逝者的诚心与尊重。所谓形,在于还原逝者生前的样貌,不管他死后如何,在入殓时都能以最好的面貌与亲朋好友告别。”

    “所谓醒,在于尽可能的赋予逝者神彩,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周楚继续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入殓师所有的操作,须得在逝者的家属同意下进行。”

    在场的人,几乎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大大方方地阐述入殓师的职责。

    说不震撼是假的。

    人有生老病死,每个人都得经历这一遭。如何正视“死亡”,是很多人一生都无法参透的课题。

    李满却不在其中,她更担心周楚会失手。尤其,李家姐弟三个虎视眈眈地盯着周楚,她一说完,就冷嘲热讽道:“说得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说大话的!”

    李果冷哼:“你看上去比李满那丫头还小呢!会背些陈词滥调有什么用?实操才能见真章!”

    “我劝你好好考虑,别一朝失手葬送了自己的名声。”李盼楠明晃晃地警告道。

    周楚扫过望向她的视线,有探究,有幸灾乐祸,有期待。 错综复杂,何其多变?

    可她在李满眼中看到了担忧,她失了算。请求她帮助的人,也对她没多少信心。

    “来都来了。”

    虽然她确实因为李满的不信任有些受伤,甚至略微感到后悔。

    小声嘟囔了一句后,周楚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心情已然平复,“开始之前,麻烦你们帮我把老爷子抬进去,门关上。”

    刚才还对裁判非常积极的人群,顿时退散开去。人群中传出几声“晦气”、“谁去谁傻子”的言论。

    周楚恍然,参与评判和直接接触存在差距,他们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也怪不得,她来时李家三个都占得远远的,生怕沾到什么。

    偏见是周楚一人无法改变的,和前世一样,无甚差别。

    “我来吧。”李满将长裙捆紧,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扎好,“辛苦你了,我们一起抬。”

    人活着二斤骨,人死了三两肉。

    老爷子加上那副还算完整干净的担架,抬起来非常非常轻。

    二人合力抬起的瞬间,李满差点被自己的眼泪淹没。

    幼时活得像野草,李满没有哭过,读书时钱少得可怜,李满瘦得像皮包骨,她也没有哭过。就算是刚才,她一个未成年,对峙几个奸猾的长辈,甚至狠狠挨了一巴掌,她也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那一瞬间,重量宛如枯骨的遗体,与昨天还笑眯眯和她说话的爷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眼泪扑簌扑簌掉,很快浸湿了裙子,李满只能仰起头,不让眼泪滴到担架上。

    “别哭了。”

    周楚听见了沉默了哭声,不熟练地安慰道:“再哭,待会儿那伙人闯进来,说你毁坏遗体。还想不想守住你爷爷了?”

    “知道了。”李满瓮声问:“你怎么那么费心帮我?”

    周楚被她莫名一问,心头没来由烦躁,“我闲的,行了吧。”

    “……啊?”

    李满没得到心里想的答案,诧异地发出了无意义的声音。

    一时无话,两人一前一后,终于走到了桌边,周楚吩咐她:“放这儿,桌子上就行。”

    “给我一张你爷爷的正面照片,然后关门出去。”

    “为什么不让我待在这儿?”

    李满找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周楚,“下午我见过爷爷的样子,不会害怕。”

    “和这个没关系。”

    周楚将照片用玻璃板压在桌面上,又将照明灯找地方固定好,直至对准老爷子的脸。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凝滞感,表情严肃又冷漠。

    “你最好闭上眼睛。”

    见李满还没出去,她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一把掀开担架上的白布,“我是怕待会儿你看到我的动作,会一拳把我揍晕过去。”

    人在极度悲伤时,会忽略很多画面上的恐怖元素,而人在平静情绪下,能够仔细观察。

    李满猝不及防,对上她此时难以承受的画面,顿时别过脸,开始干呕。

    “我……我先出去了。”

    李满惨白着小脸出了门,并把门带上了。

    她的想法和实际的感受有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明明那里躺着的是曾经待她那么好的爷爷,但却忍不住生理性的干呕。

    李满觉得自己不应该,于是逼自己直视,但又无法抑制胃部的抽搐,以此往复的纠结,她出门后,脸色越发惨白。

    门外不知情的人,一见她这样,都以为门里那个入殓师,失手了。

    门内,白织灯照出周楚认真的神情,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上的工作,视线在老爷子和照片上切换,一点一点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调整。

    旁人看了恨不得把嗓子叫破的可怖画面,在她眼里却是稀松平常。

    她或许没有意识到,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没有像她自己想的那样,对这份神圣又没有得到祝福的工作,有过厌恶和放弃。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周楚的四周,很安静。

    但她太过专注,连兜里的手机,有陌生来电都没有察觉。

    樊城,钟家豪华庄园里,正在上演一场关于“包办婚姻”的言语对抗。

    突然,钟太震怒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庄园:“什么?你说你要和一个做死人生意的女人结婚?你知不知道钟家多少人盯着?再任性也要挑个时候!”

    “我没在任性。”

    钟砚生病恹恹地瘫坐在轮椅上,双眼无神地仰头看着钟太,“反正你只是想学封建社会那样,找个人给我冲喜。那么,人选由我来定,有什么问题?”

    “你挑什么人不好,挑个丧葬铺的?”

    钟太简直要气糊涂了,“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姜锐说,你们就见过两面。”

    “他知道什么?我不过是喜欢个人而已。”

    手机上一直显示未接通,钟砚生听着耳机里重复传来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未接通”,心情跌倒了谷底。

    他拨弄着轮椅,准备回房间,却被钟太拦在了原地,“你今天必须说出个理由来,否则,我明天就叫人开了她。”

    “好。”

    钟砚生没有回避,反而迎上钟太审视的目光,“要么我和她结婚,要么我去死。您看着办吧,反正自从车祸之后,我就不想活了。”

    “姜锐说得果然没错。”钟太沉声问:“秦家的幺女就伤你伤得这么深?”

    钟砚生吞了吞口水,喉结滚动着,握住轮椅的手突然一紧,“和她没关系。”

    钟太看在眼里,并不打算点,两人心怀鬼胎。

    站得较远的姜锐阴冷地盯着是钟砚生,想着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呼……终于好了。”

    周楚细细观摩自己的杰作,还好她的技术仍在,没有丝毫的差错。整理好一切用具,再将白布盖上,她才用湿巾纸反复擦了一遍手。

    起身拉开门的一刹那,李家二姑娘李来娣一声招呼:“快把这个非法处理遗体的犯罪分子捆起来,报警!”

    七八个黑衣人分批朝周楚、李满扑去,二人始料未及。

    周楚边护着老爷子的遗体,边躲过三四个来抓她的黑衣墨镜男,一脸凌乱地问:“李满,我就上个妆的功夫,怎么回事?”

    别看李满纤细,逃脱和躲避的巧劲儿练得丝毫不差,她呼吸平整地解释:“二婶婶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法律条例,你刚不是说,必须要得在家属同意下才能上妆吗?”

    李满抓起一把泥灰就往保镖脸上扬,“然后她就判了你私自处理遗体罪,还说你没有入殓师上岗证书,就算有技术也是不合法的!”

    “嚯。好一个引火烧身。”

    周楚抹了抹工作出的冷汗,又按了按颇疼的额头,“那现在只剩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李满停下来朝周楚询问的时候,差点被保镖抓住。

    周楚飞速奔向外头毫无防备的李来娣,厉喝一声:“擒贼先擒王!”

    “嘭——”

    两声闷响叠在一起。

    李满恰好看完了整个过程,只见周楚双手捏成拳头,跃身而起,重重砸向两位婶婶的下巴。

    一众保镖也愣在当场,追也不是,抢遗体也不是。

    不等她们发难,远处警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

    三个警察依次下车,为首的那个是个女警察:“谁报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