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说大厅太冷清了,就这么三两个人的懒得擦桌子。
小老头自然是全都听她的,把烤火那地方的火灭了,只留下一些带着余温的炭,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铁质的架子放在坑里,再拿块木板子往上一放,一个正合适的小方桌就搭好了。
“对了,小老头。”周楚夹起一筷子干煸土豆丝,浅尝一口,似乎比她在城市里吃到的更有味道。
她一顿,吞咽下去,一口气道:“你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家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经常来吗……”
小老头刚要吃饭,筷子才在碗里扒拉了两下,一听这话,彻底顿住了。
“你别一次性跟他说那么多。”周婆婆好像对他非常熟稔似的:“他脑壳是卡的,转不过弯来。”
小老头没搭话,在心里捋顺了问题,挨个回答道:“我以前年轻的时候是街上配钥匙的,和你外婆原来是邻居,打小就认识。”
“现在在村里常住的只有我一个人,有两个儿子都在城里,平时也不怎么回来住。”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周婆婆:“我算是经常来,可你外婆不怎么见我。”
他抬手隔着一堵墙,指向院子里的那棵苹果树,好像是要说点什么,在周婆婆的怪异的眼神里,又什么都没说,埋头吃饭。
厨房其实并不小,比起周家那个大上两三倍,空气中有一股炭火的味道,又温暖又舒服。
周楚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种味道,但脑袋里却突兀浮现出外婆走到门边喊她的那一幕,她明明是背对着的,此刻却想象出了外婆的样子。
她觉得外婆身上应该就是这种味道。
一种本来不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味道。
周楚又有些走神,头顶被拍了拍才回神,如果说她来之前还对从未见过的外婆有戒备之心,那么此刻,心里便只有一个想法了。
想为外婆做点什么,没有任何原因,也不交换任何东西,只是单纯的想为她做点什么。
“外婆,今天来的那些人都是谁啊?”周楚装作不经意,实则竖起来耳朵,打算一一将他们记下,挨个清算。
“穿绿衣服头上扎俩小辫的是隔壁张婶,紫衣服后背绣了只独眼大雁的是对面那个弯的王婶,黄衣服腰上挂着个包的是张婶隔壁的李婶……”
“你问这个做什么?”周婆婆盯着她。
“你说这么全做什么?”她也盯着周婆婆。
婆孙俩突然一个停顿,异口同声道:“你不会是……”
“想我帮你打发他们?”
“想帮我收拾他们?”
周楚:“……”
周婆婆:“……”
小老头在一旁呵呵的笑。
周楚点头,一点儿不震惊:“您还真是,人老心不老。”
又低头一口气扒完剩下的饭,老神在在道:“既然这是您想做的事,那孙女我尽力一试。”
说完,起身就走,不带一丝犹豫。
很快,她又抱着个东西跑了回来,递到小老头面前,语带兴奋:“您看看这能打开吗?”
小老头考究地放下了碗,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才从周楚手中,接过一个雕着朵玫瑰的奇怪盒子。
盒子表面上看是金属的,和铁类似,但细看又能感觉出不一样来,仿佛能从铁上瞧见几抹暗光。
厨房的灯光很暗,可这盒子的表面仍然浮出些光亮,一种荒诞的不实感油然而生。
“我待会儿从家里拿点配钥匙的工具来。”拿着盒子的手有些颤抖,他笑得无奈:“年纪大了,不一定能打开。”
“好,那麻烦……”周楚突然发现她还不知道小老头的名字:“您叫什么?”
“……李书玉。”
两人说着话,没注意先前还表情丰富的周婆婆,在看到那个盒子时,面色一变,苦大仇深地盯着面前那盘菜,使了几下筷子都没夹起来。
周楚更是不会注意。
她兴致勃勃地想,这盒子一打开,或许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从小老头手里拿回盒子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桌子腿突然不稳,向一边歪倒,小老头紧张地望向周婆婆,在周楚还没拿稳盒子的时候,就松手去拽桌子腿。
铁质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烘烤非常烫人,他稳稳的拽着,才没有撞向还准备夹菜的周婆婆。
而周楚这边就没那么幸运了。
桌板本来就是放上去的,这一歪倒直接就掉地上了,她想用力拽稳盒子,结果一个打滑,盒子顺着铁架子的中空地带掉进了火堆里。
那火堆虽说没有明火,但余热还在。
盒子一掉下去,可以说是“生死未卜”。
周楚也顾不得惊叫,下意识的反应,她伸手就要去火堆里捞。
“你这孩子,当自个儿手是铁做的吗?”
她手伸到一半,就被周婆婆拿火钳夹着手挪开了。松开后,虎口两道炭灰印子。
接着,周婆婆用火钳把那“深陷火堆”的盒子夹了出来,扔到地面上。
周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焦急,反正就是非常焦急,再次想要伸手直接扒拉盒子,不出意外又被制止了,好在这次是周婆婆拿着毛巾的手。
“一个铁疙瘩,看你给紧张的。”周婆婆一边蹲下身来,像给小朋友擦手似的,擦干净她的手:“看这样子,锁孔怕是进泥了。外婆给你洗了晾一晾,明天再找你李爷爷开锁。”
“他就住在隔壁,人又不会走,咱们不着急不着急。”
老人说话总是慢吞吞的,语气里总是带着千帆过尽的释然感,几乎是她话说完的刹那,就抚平了周楚心底突然窜起来的焦躁。
周楚眼神愣愣地盯着地上的盒子看,她想不明白好好的桌子,为什么会突然倒了?
还正好朝外婆那边倒过去的。
小老头默默地收拾起一地混乱,旁人看不见的手心,已经被刚才那一个小插曲儿,烫得泛红疼痛。
就算是他年纪已大,也忍不住为这阵疼痛瑟缩了几下手。
周婆婆忙着料理周楚手上的脏污,没空关心他,更不会看到他手心的烫伤。
一直到晚上,躺在外婆专门给她打理出来的床上时,周楚才有空打开手机。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静音了,登上社交账号,弹出了99+条消息,点都点不完。
鬼使神差,她点开了钟砚生的对话框。
钟砚生:你去哪里了?
钟砚生:我生病了,高烧。
钟砚生:婚礼推迟了。李满没到结婚年龄。
周楚一阵头痛,反手把人拉黑了。
谁管你生不生病,结不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