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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逃不出罪孽樊笼(四)

    7.

    3天后,周画办理了出院手续,她被解除了监管,恢复了自由。

    5天后,是赵岭的葬礼。前来的同事寥寥无几,他的人设已经崩塌,没人愿意沾他的边儿,在场的除了家人,连他平日里谄媚到极致的宋全大也没有出现过半面。

    魏如楠全程都在流眼泪,周画也表现得非常悲伤,赵嘉景站在仅次于周画的位置,他没什么表情,反倒是一直挽着他手臂的樊絮哭得很伤心。

    葬礼的后半段,何胜与吴彤前来送了一束花,周画迎接她们的时候故意踮脚张望了一下她们身后,故作诧异地问了句:“总和两位在一起的那名姓骆的警官呢?”

    何胜的表情有些惋惜,她回答道:“骆警官前几天脑出血了,虽然抢救了过来,但人现在行动不太方便。”

    周画夸张地捂住了嘴,她悲叹一声,念叨了一句:“怎么会这样呢,真是好人没好报。”转身的瞬间与不远处的魏如楠对视一眼,二人都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何胜却在这时对周画说:“周小姐,葬礼结束后,还需要你回到警局来配合我们做一下笔录。但其实那些视频里的证据已经足以说明赵岭的杀人动机与行为,可过程还是要补齐的。”

    周画点点头:“明白,何警官放心吧,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全力配合的。”

    “还有一件事。”何胜说,“宋启航的父亲宋全大曾报案指控赵岭敲诈他儿子,也怀疑是赵岭在幕后主使了‘狗咬伤’事件,这件事你清楚吗?”

    周画茫然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些。”

    吴彤则道:“反正人都死了,宋启航他们家再怎么泼洒水也是死无对证了,身为当事人的宋启航喉咙都被咬断了,手指头没了八根,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他根本就说不出是谁控制了那两条狗的行为。”

    周画小声问了句:“那这个案子……”

    何胜说:“已经结案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宋启航自己造成的悲剧,他父亲再如何指控也是无济于事了。”

    周画笑了笑,说了声:“这倒也是。”

    何胜与吴彤和她又说了几句,约了去警局的时间后,她们两个就先离开了灵堂。

    周画一直送她们出门,回来的时候,她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赵嘉景。

    他全不在意警察的出现,也没有想要和周画详谈的意思。

    但周画却能猜得出他究竟做过些什么。

    或许,可以称之为彼此帮助吧。

    宋启航的这种下场会令周画觉得痛快,而赵岭的死亡,也会令赵嘉景觉得释然。

    他一定从未忘记过刘璐是怎样死的,当周画看到赵嘉景的屏保照片是刘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赵嘉景心里对赵岭的恨,绝不会比她少。

    8.

    魏想楠、魏来楠一直都在忙着照顾亲戚们,好在亲戚也不多,大部分都是远房来的,其余的,也都是魏如楠的老同事们。

    张国军摆了几盒中南海在赵岭的遗像前,魏来凑过来说了句:“爸,不放个打火机吗?”

    “哦,对哈。”张国军又掏出了打火机,这才发现打不出火,不过也就是个做个样子的,他懒得去找好使的打火机了,直接把手里这个放在了烟盒旁。

    魏如楠站得有些累了,就坐到椅子上歇息,手里的绢帕一直没停,只管擦拭着眼角。

    魏想楠在这时走到她身边,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低声说:“大姐,你要是不舒服了就先回家吧,这里有我们这么多人呢。”

    “我怎么也得送他走完最后一程。”魏如楠悲叹道,“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事儿,可真是不好受啊。”

    “好在你还有嘉景。咱姐夫也算后继有人,他孙子那么优秀,赵家有后。”

    魏如楠对魏想楠点了点头,姐妹二人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这光景仿佛似曾相识。

    20年前,她们两个就是这样紧紧相依着站在魏振刚的葬礼上,20年后,头顶的阳光仿佛也变得更加明媚了。

    谁也不会再谈论起魏振刚,等到魏广国和于桂芝接连死去后,魏振刚的名字会彻底从家人的记忆里消失。

    再也不会有人留有他的照片。

    想到这里,魏如楠露出了踏实、欣慰的笑容。

    接下来,刘璐的父母也来到灵堂拜祭赵岭,老夫妻大概率也只是想念外孙了,至于赵岭是死是活,他们早就不再在意。

    最后出现的人是1729。

    他今天穿的西装革履,但他不是来送花的,他不过是想要亲眼看一看赵岭是不是真的死了。

    站在遗像前,1729红着眼眶,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简直如同黄粱一梦,他觉得刘璐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因此而安息,而他自己的执念,也终能圆满。

    他离开的时候,与周画有过片刻的眼神交汇。

    二人谁也没有多说,对彼此默默点头,都清楚此后再不会相见。

    有些人的出现,能在最为危难的时候帮助对方一把,已然是极深的缘分,也就不必再过问日后了。

    人来人往,噩梦渐渐消散,当魏想楠从魏如楠身边走开的时候,周画才缓缓地接近了魏如楠身边。

    已经58岁的魏如楠,和26岁的周画,她们两个是婆媳,是盟友,也像母女,但更像是两个重叠了人生的从沼泽里爬出的女子。

    周画心里很清楚,是魏如楠的帮助,才没有令她变成第二个魏如楠。

    “你才只有26岁,人生才刚刚开始。”魏如楠转过眼,看着周画低声说,“送走赵岭后,你有权去选择任何你想要过的新生活,再没有人可以夺走你的人生了。”

    周画释然地笑了,她抚过魏如楠的臂膀,语气平和地说道:“我哪也不去,我今后还是和你在一起。”

    魏如楠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她点点头,尊重周画的全部决定。

    与此同时,这会儿已经坐在角落里的赵嘉景正飞快地敲打着手机键盘——

    9.

    鬣狗群里现在只有4个人,而赵嘉景,是新的群主。

    张铭刚刚在群里@了他,喊着他晚上一起出来打台球,还说可以约几个很好看的女的,都是以前一届的,很会玩儿。

    大黄:“我家老院子可不行了啊,上次出了那事儿后,我爸就给装上铁门了,还不给我钥匙,咱哥儿几个另寻地方吧。”

    张铭:“大黄你个废物,你也就能提供点儿场地的作用了,现在还整不成了,完蛋。”

    小林:“去那个诗诗家呗,她不是自己住吗?”

    张铭:“啊,是前几天那个诗诗吧?也行,她那地方还挺偏的,能玩得开。”

    接着这帮人连环@赵嘉景,喊着:“景哥,你别不说话啊,一起玩吧晚上,你别老不参与我们啊,咱都是一家人!”

    赵嘉景的脸上映着手机的蓝光,他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倒不是在回复群里的内容,而是在敲打他制定的计划。

    他的,报复计划。

    等到项目列的差不多后,他才调出鬣狗群,浏览了一遍聊天内容,最后回了句:“好,晚上几点?”

    张铭兴高采烈地发了一堆表情包,但他还是得@小林问一声:“景哥问几点呢。咱几点?”

    小林:“6点?”

    赵嘉景回了个“OK”的手势。

    他按灭手机,正准备揣起来的时候,忽然看见樊絮跑到门外的走廊里,对着垃圾桶呕个不停。

    周画听见了动静,她最先走过去拍着樊絮的肩,又拿出纸巾帮她擦嘴,关心道:“没事吧?”

    樊絮用力地摇摇头,她接过纸巾,对周画说了声谢谢,然后走回到室内,像一只认主的忠犬一样紧紧地黏到了赵嘉景的身旁。

    周画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个的亲昵举动,赵嘉景牵着她的手在问什么,那个叫樊絮的女孩像在撒娇一样地撇了撇嘴,他就顺势站起身,低头去哄她。

    他们也都已经20岁了。

    周画像是明白了什么,可她也很清楚樊絮曾经是遭到宋启航迫害的其中一个。

    而赵嘉景与樊絮之间的不清不楚到底又算是什么呢?

    周画有些不安,她下意识地去寻找魏如楠,发现她也正在打量着赵嘉景的举动。

    不出片刻,周画与魏如楠的视线相碰,她们沉默地交换了眼神,似乎都意识到了有危险的气息在隐现。

    赵嘉景在这时出现在她们两个之间,看了看周画,又看了看魏如楠,拉着樊絮说了句:“她身体不太舒服,我们先回去了。”

    周画讷讷地点点头,魏如楠却说道:“那你要先送人家回家,嘉景,晚上家里人要一起吃个饭,你别忘记了。”

    赵嘉景蹙了眉:“几点?”

    “5点。”

    “哦,那我能5点到了能待一会儿。”说完,就带着樊絮离开了。

    幽暗的灵堂里,其余人都在各自忙碌,无人注意到这边的端倪。

    或许是外头的走廊光线不好,周画仿佛看见赵嘉景拉着樊絮的手朝绝望的幽深迷宫里走去了。

    她很想喊他们回来,但声音卡在喉咙里,下意识地转过头,看见遗像中的赵岭在对着她笑。

    他笑得真诡异,虚伪的面具下隐藏着的是残忍和冷漠。

    多少人都被他的这副好皮囊骗得团团转,刘璐、于丽佳……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女子,她们都做了赵岭的垫脚石,以血肉、以白骨托着他一步步地登上通天高塔。

    唯有周画和魏如楠将他拉回到了深渊。

    恶魔本就应该被深渊吞噬,不该存活于人世。

    哪里有那么多成为恶人的原因?恶人之所以恶,是因为他选择了恶。

    周画沉下眼,对着赵岭动了动嘴,无声的口型在说——

    “代我向琪琪问好。”

    10.

    不远处的魏如楠将周画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如今的周画,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

    而魏如楠,也是唯一能称之为是周画共犯的人。

    她们两个悲苦、惨痛的人生不分伯仲,或许只有她们两个才能真正的做到惺惺相惜。

    厄运之人唯有与厄运之人共“舞”。

    但失去了赵岭,身为母亲的魏如楠当真不会感到痛苦吗?

    或许他们的母子情份早就已经在某个恐怖的节点里断掉了。

    在赵岭第一次把药递给她的时候,在魏如楠第一次看到刘璐身上的伤痕的时候,在那份意外死亡赔偿金保险单第一次出现的时候……

    有些错,是不能够纵容的。

    她身为母亲,便更不能选择一叶障目。

    尽管她不知道错与对究竟是被谁定义,但她知道,已经没人有资格来对她指手画脚了。

    魏如楠转回头,她望向灵堂外的日光,冷冬中艳阳明媚,她觉得这一天是她人生中唯二的好天气。

    因为最美好的那一次,是与赵建秋的相遇。

    可命运从不会宽恕任何人。

    魏如楠是清楚这一点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她接受惩罚的时候。

    她苦了这么久,仍旧想要贪婪地享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美好的时日。

    她想要看到周画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想要看到赵嘉景结婚生子,更想要去看看湛蓝的海……

    从前没有经历过的快乐,她想在58岁之后的人生里去一件一件地完成。

    但愿命运的追踪不要太快地发现她。

    苦命之人,也配重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