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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下课,我收到了同城过来的手工陶瓷杯子。

    淡蓝的着色,杯身上画着一高一矮两个孩子。高个子是男孩子,十岁多点,矮个子是个女孩子,扎着两根朝天的小辫子,手被男孩握在掌心,正侧脸仰起头和男孩说着什么,男孩脸上是温和纵容的笑意。

    这是我四五岁时对于大哥最为清晰的记忆。

    我把杯子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干净净,摆在桌上欣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留着等大哥的也收到,一起发个朋友圈显摆一下。

    读研以后,课业没有在林大时那么紧,导师会经常带着我们去一些风景独到或具有历史遗风的地方采风,也会让我们读些古典书籍和诗词,然后根据各自不同的理解,进行创作,记入学分。

    周五早上,我们十七个同班同学跟着导师去距离京都五十多公里的公主墓游览。

    说是公主墓,在我们看来,不过是片看上去大点的园子,建筑不多,有一定朝代特色。至于墓地本身,却并没有什么观赏性。

    导师给我们声情并茂的讲了公主传奇而辛酸的一生,尤其是她爱而不得的少年郎和迫于皇权嫁给不爱的人郁郁结结的生活。后来,她终于想起去反抗,却也只是纵身跃下高高的城墙。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阖上眼睛后,她心心念念了一生的少年郎身穿铁甲凯旋而归。这次战争,帝王给他的封赏就是她的自由。

    可惜她们终究没有缘分,在最贴近幸福的时刻,阴阳两隔。生不能同衾,死亦不能同穴,何其悲哀。

    见到公主一身红衣的没有了气息,少年郎悲痛欲绝,奈何家中尚有老少几十人,他不敢随她而去。人人皆言帝王无情,事实也确实如此。帝王以公主出身贵重为由,命人将她带走,连一根发丝都没留下。少年郎只能用多年前她送他的一块荷包,为她立了一个衣冠冢。请辞官职后,为她守墓,终身未娶。

    几乎每个人听过故事,第一反应都是唏嘘和惋惜,更会有人指责帝王的狠心,甚至有两个女同学哭得稀里哗啦。

    如此悲惨的一个故事,导师的命题却是希望,他要我们打破固有的理性思维,自己给公主一个结局。

    这种做画方式倒是挺新鲜,我们凑在一起讨论了许久。

    导师说半个月后交作业,第一名的画作会拿到京都三年一度的画展上去参展。

    京都画展上的画都是来自世界各地书画大家的笔下,我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后辈只可仰望。如今居然有了可以参加的机会,我们每个人都兴奋得摩拳擦掌。

    结束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天色有点阴。

    我们坐上来时的中巴,走了一大半的时候,李木打过来电话,他说他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谈事情,很快完事,要我找个地方下车等他。

    恰好前边就是厂区,有几个小商贩挑着担子在卖水果,我就在这里提前下车等李木。

    厂区大门侧边有个小岗亭,看样子是废弃不用的,我就坐在亭前的小台阶上等人。

    足足等了半小时,李木没有来,却等来了大雨。

    这场雨来得又猛又急,我没带伞,只好躲进岗亭。

    天边的乌云厚重的压了下来,小贩们早就挑着担子跑了,只剩我一个人。

    那年的事情让我对大雨有了很重的阴影,爸妈和大哥从不会让我一个人面对风雨。

    可此时此刻,厂区的大门紧紧关闭,不论我怎么敲都没有人理我。头顶的雷在云层里沉闷的流动,四处露风的岗亭在风雨的侵袭下摇摇欲坠。

    忽然就想起满身是伤的站在井底的绝望时刻,恐惧瞬间包围了我,头开始针扎样的疼,慌乱得不知所措。

    李木的电话打了若干遍,全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最后干脆变成关机。

    电子女音冰冷的声音把我所有的希望全部变成绝望的恐惧。

    又一个滚雷在我头顶炸响时,我的精神全线崩溃,大叫一声冲进雨幕。

    雨水很快打湿我的裙子,冰冷粘腻的贴在身上,头发成绺的粘在脸上,雨水流进眼中,刺激得我双眼刺痛难忍。

    郊外的路况很差,跑了没多远,我就摔了两跤,身上沾满污水,胳膊和腿上全是黑乎乎的泥巴。

    又一次摔倒在地,我眼前恍惚出现大哥的脸,他在说,“小月,不论发生什么,都不怕,大哥会在。”

    对啊,找大哥啊。

    世上所有的人都不管我,我还有大哥啊,他说过会管我的。

    掏出电话拨出那个似乎就长在我心口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我只来得及说出几个字,手机就因进水而自动关机,灭绝了我求救的唯一希望。

    “大哥,救我......”

    灭顶的恐惧像雨水一样如影随形,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大哥,快来呀,小月要死掉了。

    我无力前行,躺在泥泞的地面上,盯着黑乎乎的天空,渐渐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我是在医院。

    外边仍是阴沉沉的一片,雨水贴着窗玻璃,拧成股不住的流淌。

    病房里很温暖,只有我一个人,半关着的门外,有人在怒声低吼,有人沉声闷哼。

    “我也没想过会这样,我真的有事情,不是有意失约。”

    “不知道就是理由吗?你不是喜欢她吗,不是说她是你的生命吗,你就是这么对待生命的?都特么是放屁。”

    “你又好到哪里去,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责备我,只有你没有资格打我。”

    “伤了他,打你都是轻的。如果杀人不犯法,我会杀了你。”

    第一次,我第一次听到魏清风说脏话。

    李木急切的解释,魏清风完全不肯听,我从缝隙中模糊的看到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好烦,烦死了。

    “病人还没醒,闹什么?要打出去打。”护士端着托盘推开病房的门,见我睁着眼睛,笑了一下,“你醒啦,我来给你处理一下腿上的伤口。”

    门外的人听说我醒了,一齐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