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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草色新雨

    雾山毒门陆府内,

    陆安春独坐房中,用白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她费力的咬住纱布的一头,右手拉着纱布缠绕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在纱布末端打了个实心结。

    她起身时眼前一黑,脚下不稳,打翻了木架上的水盆,污水洒的到处都是。

    一直守在门外的陆达疾步进房,看到跌坐在床榻上的陆安春,问道:“阿姐,你没事吧?”

    “小心,别碰地下的水。”陆安春慌张的说道。

    她放下衣袖,遮住白纱,抬头示意陆达先出去。

    陆达眉目低垂,面色如常,退出了房外,依旧如山一般守在外头。

    陆安春的血有毒,但凡碰上一点,就能立即要了人性命。

    她出生时就血中带毒,爷爷曾暗访名医,都说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

    既然不是病,自是无药可医。

    “小姐,该去宝华斋用膳了。”侍女子夜进房提醒。

    “知道了,今晚爷爷可同我们一起?”陆安春轻声问着。

    “老太爷早早就到了,就等着小姐呢。”子夜答。

    “子夜,记住今日的事,莫要在爷爷面前提起。”陆安春叮嘱道。

    “知道了,小姐。”子夜本还想接着说,见陆安春脸色不大好看,就闭上了嘴。

    陆安春换上一身青色衣裙,云鬓上佩着珍珠碧玉步摇,缓步朝前厅走去。

    入夜凉风微寒,百年府邸,四处掌灯,倒是亮堂的很。

    陆安春走到宝华斋门前,见正厅圆桌前依次已落座陆离、陆安与尤婧慈,每人身后又都站着两个随侍丫头分立两侧。

    她缓缓走至圆桌的最末位,分别和爷爷、爹爹、夫人请安后,方才落座。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让这么多长辈等你一个。”陆安寒声训道。

    陆安春赶忙望向爷爷陆离,眼中满是求救。

    “好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一家人难得一起吃饭,你就别唠叨她了。”陆离故作沉声道。

    陆安见陆离开口,便也不敢再说什么,陆安春这才松了口气。

    她从小就怕她爹,自娘走后,陆安对她就更是冷漠了。

    “春儿,来,你最爱吃的杏酪鹅。”陆离夹了一筷子鹅肉送到陆安春的碗中。

    陆安春看了看陆安,又看了看尤婧慈,一颗悬着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偌大的陆府,论上有血缘关系的也就是桌上的这三个人,尤婧慈是陆安的续弦,陆安春的继母,自是不算在内的。

    陆安春生母鱼欣春在她九岁时因中毒离世,陆安春暗自伤心了许多年。

    陆安春是陆府嫡女,也是毒门三百年来唯一的传人。

    传闻三百年前一名御医创立毒门,御医姓陆,喜用毒,杀人也救人,亦正亦邪。

    毒门开山劈崖建陆府,乱世中犹如一颗遗珠,遗世独立。因此山山间,终年云雾弥漫,便被唤作雾山。

    陆府在雾山坐拥千亩药田,种着上好的药材和毒草,据说每一株药草都价值千金。陆府雇佣护卫团看护药园,并在雾山脚下设下重重陷阱迷障,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只飞鸟也进不了山里。

    雾山山腰处有一个碧绿如翡翠,终年不干涸的池子,池子边有一棵长了上百年的古桑树,枝繁叶茂,高耸入云。

    陆安春无事时,最喜欢在这个池子边待着,夏日乘凉,冬日观雪,很是懂得自得其乐。这时她随性脱下鞋袜,光着脚丫戏水,池水荡起圈圈涟漪。

    陆达站在她的身侧,对眼前的一切早已见怪不怪,他同陆安春一起长大,不论她做什么事,陆达都觉得很合理。

    陆达是陆离七年前在山下捡回的孤儿,陆安春记得陆达刚进府时,脸上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破成缕缕布条挂在身上,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晒得通红。

    那时才八岁的陆安春走近陆达,想用丝帕擦去他脸上的尘土,陆达却紧张的往后退着,小心翼翼的说:“别弄脏了小姐的手帕。”

    陆达比陆安春小三岁,每次她问起陆达是否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他总说忘记了。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不是姐弟,亲如姐弟。

    陆安春爱玩爱闹,陆达虽比她小,可却稳重不少,时常提醒她,处处看护她。

    “阿达,明日就是我娘忌日,你说我应该给她带些什么好吃的呢?”

    陆安春嘴里叼着一根野草,脚丫子拨弄着池水。

    “阿达,你说阿娘如果知道,我没有长成大家闺秀的模样,她是不是该失望了?”

    陆达往前走近了一些,也坐了下来,说:“阿姐,你这样也很好。”

    陆安春拍了拍陆达的肩膀说:“阿达,也就是你觉得我好了。我知道,我应该听爷爷的话,好好学医,好好炼毒,可我偏偏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你说怎么办呢?爷爷总说如果阿娘在就好了,他就不用这么操心了。还说阿娘能干,什么都好,不像我一无是处,事事让他操心。”

    陆安春躺倒在桑树下,满眼翠绿,她想起了阿娘,这个地方就是阿娘带她来的。陆安春想起了小时候,在这树下卧在阿娘膝上的日子。

    阿娘名唤鱼欣春,长得极美,是康城第一大美人。

    阿娘母家原是城中望族,战乱中家破人亡,只留下阿娘一人。

    爷爷下山游历见到阿娘时,她孤身一人蹲坐在家门前不哭不闹,爷爷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阿娘点头,就这样跟着爷爷回了雾山。

    阿娘和爹爹,还有爹爹的义兄陆明杰,三人自幼一同长大,同气连枝。对于陆明杰,陆安春所知甚少,只听爷爷提过陆明杰是同阿娘一同进的雾山。

    听闻在父母大婚之日,陆明杰就离开了毒门,不知所踪。

    “阿达,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吧,不然爷爷问起来,又该罚我了。”

    陆安春拍落身上的断草枯叶,伸伸懒腰,同陆达一起往山顶处走去。

    “阿姐,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伤口皱巴巴的,看起来丑了点。”陆安春说。

    “阿姐,你以后能不能别拿自己试药了。”

    “知道了。不过,阿达,你可千万别告诉爷爷。”

    “嗯。”

    ......

    陆府熹园的小厨房里砰砰作响,陆安春已经在里头捣鼓好几个时辰了。

    陆达被赶了出来。

    他叹着气守在厨房外,面露难色,很是担心小厨房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