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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大人说得不无道理。”顾九盈神情专注,抱臂点头评价。

    她这幅左摇右摆的架势,彻底激怒了卓涅,他怒目瞪着顾九盈:“墙头草一般,在这里搅局,要不是看在殿下的份上,我必叫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顾九盈并不在意,声音如溪水流淌般缓缓道:“江州不能放,却也不能强攻。”

    裴言澈侧头看向她,好像在一团乱麻中见到了一线希望:“阿九,你的意思是......”

    顾九盈屈身,将沙盘上放在泰州的兵旗推倒,随后拿起江州的那一面放在城外,淡声说了八个字:“剪除羽翼,徐徐图之。”

    她说的语调不高,并没有刻意强调话中的信服力,却有一种隐忍深思的力量,抬眸向众人看去道:“我曾在江州城内郡县租赁田地,对城内构建有所了解。”

    “江州城可称为第一坚城,光是城墙就有八个门,要没有压倒性的兵力,阶梯式进攻只会层层消耗兵力,等到十万大军只剩残军时,敌军自八座城门中齐发,就能将残军团团围住轻松剿灭。这就是裴言泽明明有十五万兵马却固守江州不出的原因。”

    话说完,她看向神情复杂的卓涅:“卓将军以为呢?”

    方才还暴跳如雷的大将,此时脸色复杂,不得不说顾九盈的分析是对的,他只想到等一举拿下江州城,就能以逸待劳,却忘了江州不似徐州,它的城墙并非土坯砖垒筑,而是以长条石砖混合糯米建造,坚固异常。

    几波车轮战就能叫十万人马溃不成军,江州是块难啃的骨头。

    “那你觉得我们该从何处入手?”卓涅显见的平和不少,开始认真听取她的意见。

    甘隆眉头紧蹙,虽然不悦但到底再没多说什么。

    顾九盈左手掩袖,指了指沙盘上江州之外:“徐徐图之,江州城外的五万兵马全部剪除,这样在攻取江州时就不同担心腹背受敌,至于拿下江州城,给我时间,我有办法。”

    甘隆不满她这样卖关子,皮笑肉不笑道:“什么办法不妨说说看,总不能叫我们这么多人,就指着你空口白话地动兵吧?“

    众人齐齐看向顾九盈,她沉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军事机要,这么早就告诉你们,万一泄露了算谁的。甘大人不会连出奇制胜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甘隆一噎,阴沉着脸。卓涅没说什么,只是视线坦然地看向顾九盈:“郎君敢立军令状吗?若是到了攻取江州那一日,郎君拿不出主意,自绝谢罪。”

    裴言澈神色骤然一变,他刚站起身要阻止,就被顾九盈一把拉住袖口,她嘴角微微上扬,目光从卓涅的脸上移到帐中所有将领的脸上,镇定自若道:“我顾九盈在此立下军令状,若是攻取江州之时拿不出主意,自决谢罪。”

    “好!”卓涅眼中有了几分信服:“那我等就拭目以待!”

    说罢他朝裴言澈拱拱手,带着随身将领退出了帐外,甘隆看了一眼顾九盈,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裴言澈满脸担忧:“阿九,为什么要下军令状,便是拿不出主意来,我也不会怪你......”

    “你不信我?”顾九盈挑眉故意看向他。

    “我信你。”裴言澈丝毫都没有犹豫,只是隐约还能看清他眼中的担忧。

    顾九盈拉着他在军帐的长案后坐下,正事谈完,她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架势:“你说那个甘隆为什么老针对我,他是不是家里有女儿?”

    裴言澈抬手摘去她头发上缠绕的干草枝,避而不答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这就很难答了,总不能说甘隆是不是想将女儿嫁给你,将我视作了她女儿的情敌,所以才故意针对我。

    顾九盈视线转了转,咕哝道:“就是随便一问罢了。”

    裴言澈微微一笑,漂亮的凤眼上扬好像能轻而易举洞察顾九盈的想法,顾九盈在干草堆里钻的时间太久,头上的碎草枝钻在了发从中不好挑出来,他忽然道:“阿九,我给你净发吧。”

    顾九盈:“啊?”

    他狡黠的一笑,扬声叫外面的士兵打水进来,白皙的手指解下了她的束发冠,刚才还在人前款款而谈的人,现在青丝披肩的坐在身边,眼中还透着惊讶,好像又重回到了过去两人亲密无间的时候。

    裴言澈嘴角弯起,手指撩起一串水珠,试了试水温正好:“躺下吧。”

    顾九盈有点不自在:“外面就要打仗了,你堂堂军中主帅给我洗头,叫人看见不好吧。”

    “没人看见,只要我不说没人敢进来。”

    顾九盈换个思路一想,自己帮他解决了这么一桩麻烦事,他不过是给自己洗个头而已,有什么好客气的,索性找了个惬意的姿势大大方方躺下。

    修长的手指在发丝穿过,不轻不重的力道,叫顾九盈忍不住闭上了眼惬意地发出一声喟叹。想不到有生之年还会被人伺候得这么舒坦,她美滋滋地翘起二郎腿在半空中轻晃。

    闲来无事戏谑之心又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甘隆有女儿吗?”

    裴言澈细心地帮她摘掉缠在发丝间的细枝:“没有,甘隆家中独剩下他一个人了,满门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谁干的?”顾九盈十分惊讶,屠人满门这种事情实在太过缺德,她几乎下意识就觉得是二皇子的手笔,可答案却出人意料。

    “是皇长兄。”

    顾九盈仰了仰头:“为什么?按说京中留有的旧臣不少啊,难道就因为甘隆死心塌地跟随你,所以就图了他满门泄愤?”

    裴言澈抿了抿唇,指尖撩拨着清水:“算是吧,也有别的缘故。”

    不等顾九盈问,他自觉道:“幼时,父皇为我们几位皇子选教习师父,甘隆说了一句话,父皇便将他分给了我为师。自那以后,皇长兄便耿耿于怀。”

    “他说了什么话?”顾九盈往近凑了凑,眼里闪动着听八卦的热切光芒。

    裴言澈垂眸望进她盛满碎光的眼中,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虚幻起来,心里都像盆中盛满了水,有微微一晃就溢出来的风险,于是他慢慢道:“甘隆说,他所授弟子千万,唯一心愿未了就是想为帝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