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顾九盈诊脉的手一顿。
“说的难听些就是来逃难的，我家里人都不在了。”谢锦韵的脸上有一抹苦涩。
触及了人家的伤心事，顾九盈抿了抿唇礼貌的住口不再多问，敛眸道：“事不宜迟，我会亲自去一趟衙门，叫县太爷及早下令实行疫症管控，免得传染势大，连累更多的人。”
“嗯，这还只是我发现的一例，病源也不知道在哪儿，想想就让人心惊，现在世道本就乱，又起了疫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真是雪上加霜。”谢锦韵说这话时，显得悲悯沉痛，不知为何竟让顾九盈觉得分外熟悉。
她有一瞬间出神，在对上那双宁静如晨雾般的眸子后，急忙收回视线，叮嘱道：“你现在这里等等，千万不要到处走动。”
“好。”
顾九盈用白酒清洗了一遍手，又用硫磺熏过衣服，这才火急火燎朝着县衙门去了。
......
县衙里，县太爷身旁簇拥着各家商铺的掌柜，众人正被一只会说话的鹦鹉逗得哈哈大笑。
“你说蠢材。”
“蠢材......”鹦鹉学得惟妙惟肖。
“谁是蠢材？”县太爷继续逗弄着。
就在这时，师爷急匆匆进来：“县太爷......”
鹦鹉立时跳了起来，拍着翅膀高叫：“县太爷是蠢材！县太爷是蠢材！”
县太爷一张脸顿时黑如锅底：“什么事儿！着急忙慌的成何体统！”
师爷惊异的看了眼那鹦鹉，知道自己搅了县太爷的雅兴急忙将锅丢出去：“姓顾那小子来了。”
“他？他来做什么？”县太爷微一沉吟，心想莫不是这小子又来给他送钱的？
想到此处，欢喜异常：“快叫他进来！”
顾九盈一进来，规规矩矩地跪下道：“大人，在下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啊，快起来说。”县太爷和气的招呼。
顾九盈面色格外难看，比先前在大堂上受审时还要严峻：“大人，小民今天接了一个病人，据我观察他可能身带疫症，极有可能传染，现在镇上还没有蔓延开，希望大人能够尽快实行疫症管理。”
一听这话，县太爷即便不信还是猛地抬袖将口鼻捂住。
一位商铺的掌柜，喝道：“姓顾的！你别造谣生事，好好地怎么可能会有疫症！”
顾九盈并不理会他，只是看向年茂安：“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你要是不信，可以亲眼到我的医馆里去看，那患者的病症非常严重，要是一旦传开，全镇人都将性命不保！”
县太爷此时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原本就是指着顾九盈进来送银子的，现在银子没见到，反而带来了疫症，真是晦气极了！
他高喊着嗓子：“来人，将这个姓顾的赶紧给我赶出去，以后谁再放他进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见他这一副听不进人话的样子，顾九盈的脸色不由寒了几分，她早就知道此人的本性就是见钱眼开，自己来找他完全就是抱着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希望，如今看来是自己太天真了。
身后的哄笑和吵闹声响起：“这个姓顾的小子是疯了吧，风轻云淡，哪来的疫症！”
“就是，县太爷治下有方，保得一方黎民百姓，疫症？造谣生事，就该把他的嘴打烂。”
一群商铺老板穿金戴银的围着年茂安溜须拍马。
“算了算了......”年茂安看着顾九盈的背影，心道还指望这小子继续给他送银子呢，赶出去就算了，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大人果然是宽宏大量！”
“大人不与小人计较，我辈楷模呀！”
“大人龙章风姿......”
“大人风华绝代......”
顾九盈站在衙门口，听见里面不断传出来的阿谀奉承，眸子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潭，泛起一片冰寒。
差役将她送出来，小心道：“顾兄弟，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有疫症？”
“我是个医者，何必在这种事情上骗人，你们回家时多买一些艾叶、苍术在家中焚烧，熏染衣物，免得将疫病带回家，最近出入多多注意吧。”顾九盈语气平淡，周身的淡漠叫人不敢不信她说的话。
袁师爷瞧着顾九盈满脸隐忍的离开，上前低声道：“县太爷，万一那姓顾的说的是真的呢？咱们这个镇子不大，一但传起疫病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哪来的疫病？”县太爷斜睨了他一眼：“防疫不用花钱吗？治疫不用花钱吗？府衙银子连你们的月例都快发不起了，你还有心思管疫病？先管好你自己吧！”
县太爷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师爷看着他的背影，擦了擦头上的汗：要是没记错的话，上个月刚税收入账了四千金，府衙的银子怎么会不够呢......
谢锦韵看到顾九盈回来，站起身迎上来：“怎么样？官府怎么说？”
“他们不管。”顾九盈叹了口气，要按自己的性情，真恨不得将那个糊涂县太爷狠狠揍一顿，可是现下疫症这么大的事儿，没有官府亲自出面根本没有办法遏制，一脑门官司，越想越窝火。
谢锦韵凝眉坐下，他坐在窗前身影逆着光，阳光落于青衫显得温润如玉，卓资不凡，看着顾九盈满脸极怒，温声道：“不如这样，我们先赶紧研制药方，争取在疫病蔓延开之前将药方研制出来，能救一个是一个。”
事已至此，再没有了别的办法，顾九盈叹了口气点点头。
两人开始一起研究起了这个孩子身上出现的症状，顾九盈毫不避讳的上手试探着孩子额头的温度，满脸关切，谢锦韵眸光闪了闪：“敢问小兄弟叫什么呢？”
“叫我小九吧，大家都这么叫我。”顾九盈拿布子擦了擦孩子的小手，随口道。
她一心都在观察孩子的病症上，丝毫没注意到听到这么个名字后，谢锦韵明显的一怔，望着她的那一刻神色复杂。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没日没夜，时而对照着彼此开的药方，从中增减药材调配方子，时而一起探讨着孩子身上的病症，就连晚上睡觉时，都是两班倒轮番的守着那个孩子。
可是一直断断续续撑到第七天，孩子的病情突然恶化，从刚开始的昏迷发寒，进而浑身白色斑疹扩散连成一片，最后是大口的吐血，好像要将全身的血都要吐完一样。
顾九盈想要在上前诊脉，却被谢锦韵一把拉住，轻轻摇头：“别过去，这是最后的排毒期，不行了。”
顾九盈的眉宇间透出一抹倔强，试图挣脱谢锦韵的手。
“这个时候传染性最强，你要是也感染了，那镇子上的人就更没救了！”
“可......”可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没有救回一条性命，这个孩子名字叫毛毛，瘦瘦小小的，有时清醒时还会甜甜的叫她哥哥。可是现在他浑身惨白，像是被抽干了血，枯竭的躺在病床上，嘴上大口涌出的血迹红的刺眼，不过片刻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谢锦韵紧紧的拉着她，温热的手掌传递给她无言的力量：“青山上面风景独好，毛毛一直念叨着想去看看，不如我们将他送去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