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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刮起的风吹散了白日的闷热,带起些许清爽,顾九盈看着车中静坐的李从瑛。他向来恣意的笑容此时被浓浓的愁绪掩盖。

    一时间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希望马车能够驶的快些,叫李从瑛早些见到沈唯玉将话说开。

    李府与沈府隔得三四条街,马车过去时,天边晚霞盖顶,将傍晚笼罩在一片祥和的薄暮之中。顾九盈看着李从瑛上前敲响了沈府的门,过了一会儿,紧闭的大门拉开一条缝,一看是他,那小厮脸色变了变。

    “沈叔父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那看门的小厮只将门拉开个缝隙,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家老爷不在家,下午那会儿出去了。”

    李从瑛默了默又道:“那婶婶可在,我能见婶婶一面也行。”

    “回李公子的话,我们夫人也不在,陪着老爷......”

    话还没说完,院中传来一声喝骂:“你个杀才,跟谁在门缝里说话,嘀嘀咕咕的!”

    听到那声音,李从瑛身子一僵,骤然脸色复杂地看着那名小厮,门豁然打开,一人身着绣着福字纹的赭色锦袍,手中盘着两个核桃,一脸傲色,在看到李从瑛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定住,片刻之后道:“李贤侄,这个时辰你怎么过来了?”

    李从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顿了顿才道:“我以为叔父出去见客了,不在家中。”

    里面的沈老爷有片刻的尴尬,随后狠狠瞪向身旁一脸苦相的小厮:“我是出门了,不过忘记取东西就回来了,这小子估计是没瞧见我进门,才信口说我不在。”说罢,抬脚将小厮踹翻在地:“长这双眼睛干什么,不如扣了去喂狗!”

    那小厮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李从瑛不忍苛责,转过眼道:“沈叔父既然在,可否请我入内说话?”

    沈老爷手中的核桃盘的发出磕碰的嘎哒声:“这不太好吧,我家中有女儿待字闺中,李公子上门叫人瞧见了怕是会污了小女的名声。”

    “可我们不是说好了,我陪玉儿去徐州拜祭完外祖就要定亲的,沈叔父是不是忘了?”李从瑛焦急万分。

    “李公子莫不是把玩笑话当成了真,我们家玉儿是要进高门的人,什么时候要跟你结亲?这话还是慎言,传出去我们可是丢不起这人的。”

    李从瑛敏锐的捕捉到了话中的意思:“高门?何处的高门。”

    沈老爷看向李从瑛,面露得意:“自然是王侯显贵之家了。”

    “你要送玉儿进如意楼?”李从瑛脸色骤变,目光更是微呲:“那玉儿呢?玉儿她同意吗?”

    如意楼就是二皇子现在占住的居所,听闻里面富贵琳琅,佳人美女无数堪比汉末董卓的郿邬。

    “穿金戴银,富贵荣华一辈子的好事,她有什么不愿意的。”沈老爷笑意疏远:“李公子,我们两家算是旧识,我知道你一向对玉儿青眼有佳,可是世间缘分就是这么的不凑巧,前几日玉儿在平阳湖畔游玩,被乘船游湖的贵人一眼相中了,我劝你还是息了这份心吧。”

    李从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猛地就要从门中冲进去:“我要去见玉儿,我要听她亲口说,你们放我进去。”

    沈老爷眼明手快地一把将他挡住,一个狠厉的眼神看向院里的小厮:“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人给我轰出去!”

    一时之间,沈府门前乱哄哄的一片,来往过路的人也停下脚步也聚过来看热闹。顾九盈暗道不妙,急忙冲上阶前,一把将李从瑛拉了回来,打眼儿一瞧,好好的一张俊脸上都被那些小厮没轻重的手脚挠出了血印。

    “我沈府的门第是你想进就进的?凭你是知府家的公子就这么任意妄为吗!我们玉儿要嫁的是有上进心有能力之人,你一无功名,二无俸禄,玉儿以后难道指望你过上好日子吗!”沈老爷趁着周遭看热闹的人多,扯着嗓子怒喊。

    李从瑛被说得满脸通红。

    顾九盈将他护在身后,朝着沈老爷拱了拱手,笑得一团和气道:“从前李公子没少进沈府的门,也不见沈老爷这样疾言厉色过,怎么江陵的贵人一传出选秀的风声,沈老爷就将李公子拒之门外了?再说春闱三年一次,只是碰巧今年京城有了变动,春闱取消罢了,这也要怨李公子是不是太过牵强了?”

    她虽然是拱着身,可纤瘦的脊背却坚韧如一截青松,说话声不卑不亢却胜在能叫周遭的人听得清楚。

    沈老爷顿时拉下了脸道:“你是谁,怎么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就不怕我告到官府?”

    “怎么?门槛不让人进,门外话也不让人说了?我是不是胡言乱语沈老爷心里有数,今日之事要是传出去,我李兄大可得一个痴情专一的好名声,不过你们沈府上下为谋名利卖女求荣的事也会传得人尽皆知,沈老爷大可自己度量着办。”

    沈老爷气的手中的核桃捏得咯嘣咯嘣响,冷声道:“关门!”

    小厮纷纷撤回去,将朱红大门轰然阖上,顾九盈神色从容的掸了掸袖子,拽着双眼通红的李从瑛下了石阶。

    李从瑛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矮半颗头的小子,深深觉得自己刚才太过鲁莽,丢了李家的人,要是自己能够像顾九盈有礼有据行事有分寸就好了。

    两人进了马车,李从瑛靠在马车壁上侧头紧闭着双眼,生怕一睁眼,眼里的两汪泪就落下来。

    过了一会儿,手中一软,他摸索了一会儿低下头,只见手里多了一方浅蓝色的帕子,抬起头看去,就见顾九盈正掀起窗帘打量着外头,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到他身上,想是怕他尴尬。

    李从瑛将那一方帕子展开覆在脸上,仰头靠着车壁也不多言语,没过一会儿只见那锦缎上映出两块深色的水印。顾九盈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外面街市上的繁华喧嚣将马车里的沉寂哀愁分成了两个世界。

    她默了默,忽然倾身掀开车帘,对着赶车的福贵轻声说了几句,福贵闻言眼睛瞪大,随后见她神色淡淡忙收了眼中的惊讶,扬鞭一挥调转马头赶进了一旁的小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