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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后,李府上下都道二郎和少夫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只有长孙无悔知道李世民总会在每个夜晚去能看到东苑的屋顶小坐,等到东苑的一盏灯熄灭后才会回屋。只有长孙无悔知道李世民的目光总会在人群中不自觉地望向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总会恰好回头。

    近些日子以来虽说府里办了娶亲的喜事,可是上到李渊下到仆妇小厮却都是眉头紧锁,请来给窦夫人看诊的大夫一个接着一个摇头叹息,均断言窦夫人剩下的日子不超过两月。苏影月日日守着榻边,汤药吃食均要亲自过问,可看着束手无策的大夫和日渐憔悴的窦夫人也急的夜夜翻阅起医书来。

    最近窦夫人总是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李渊又因朝中之事时常睡在书房不归,苏影月索性就在窦夫人房里住了下来。

    已过了四更天,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月光和星光依稀从窗外照进来,昏睡中的窦夫人从睡梦中咳醒,正在看医书的苏影月连忙从案边跑过去拍背侍奉。

    “月儿,已过深夜怎么还不歇息?”窦夫人看到身旁伺候的人是苏影月时不由得有些意外,但又因身子实在虚弱,费了很大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又咳了几声歇了许久后才继续缓缓说道,“你不用时刻陪着我,夜里就让仆妇们照看就行。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已经不剩多少时日了,你就不必为我费那么多功夫了。”

    如今的窦夫人瘦削如枯骨,病痛的折磨让她苍老了许多,完全看不到当日苏影月第一次见她时万分之一的神采。生命总是如此脆弱,面对病痛吞噬时却全无回击之力,苏影月又想起了阿娘走之前也是这般模样,不禁沉默着落下泪来。

    窦夫人又大大地喘了几口气,拉着苏影月的手说道:“好孩子,来,躺下陪我说说话。”

    虽说是陪窦夫人说话,但几乎都是苏影月一人在说。从往日里的所见所闻到书里看见的杂谈趣事,窦夫人总是静静地笑着看她,目光温柔慈祥,就仿佛在看自己的女儿,那个初来李府时什么都不懂的女子现下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止谈吐落落大方。

    “月儿,今后我不在了,你也定要如现在一般自在快活,永远不要忘了认真习武,好好看书,身为女子在这世上定要能有法子先保全自己。”

    听着窦夫人如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苏影月不禁泪如雨下。

    窦夫人也的确是把她当自家女儿看待,如今更是愈发心疼,也不禁担忧起今后她独自一人在府中无名无分无依无靠,终是断断续续说道,“月儿,这女子在世上终不能总是孤零零一人,你也要为将来打算。”

    自李世民成婚后苏影月再未想过嫁娶之事,现下窦夫人话中何意她自也明白,反正那人也已娶妻,心中也无其他念想,倒不如就宽了窦夫人的心,含泪说道:“月儿父母双亡,如今只想终身侍奉夫人,其余之事全凭夫人做主。”

    窦夫人又咳了几声,看苏影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惜和不舍,握紧苏影月的手说道:“傻孩子,怎能因为我这把老骨头耽误了你终身大事。月儿,你要记住,你是我李家养大的女子,配得上这世间任何优秀的男子,万不可妄自菲薄看轻了自己。你尽管放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皆不会缺。”

    说着说着,窦夫人又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独留苏影月却再无一丝困意。她蹑手蹑脚的下了榻,想要去方才没有看完的医书那里寻找答案,可无论怎样看都破解不了窦夫人的病。

    苏影月再忍不住心中的烦闷与眼中的泪水,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任由泪珠夺眶而出,瘦弱的身体随着越来越弱的烛火飘摇。

    大业九年八月,杨玄感兵败。苏影月清晰的记得那日情报传来时李渊脸上透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似惋惜似激动,似意料之中又似情理之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窦夫人自那夜后便极少清醒,当日说的话便也没了下文,苏影月自然更是从未放在心上,只有李元吉每次见她都神神秘秘的笑,不禁让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许是杨玄感兵败后李渊身上的担子轻松不少,应允了李世民与长孙无悔归宁,就连李建成来看苏影月的时间也比往日多了起来,但大多时候也不说什么就静静看她练剑陪她写字,只是深邃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让她读不懂看不明。

    不知为何,自从知道李建成并非李哥哥后她反倒在面对李建成时自在了许多,有时也会自嘲当局者迷,毕竟现在看来深邃如李建成怎会是当日简单纯粹的李哥哥。

    “你与二弟倒当真是意气相投。”李建成看着苏影月的字叹道,“不但喜欢的东西一致,就连字迹都相差无几。”

    苏影月这才缓过神来发现方才思绪萦绕间竟写了一副兰亭序。

    那个握着她的手教她写下一笔一划的人此时应该已到新婚妻子府上了吧,他是否也会那样握着另一个人的手在纸上写下他们的名字。

    是否也会与另一个人策马奔腾。

    是否也会与另一个人屋顶赏月。

    是否也会在另一个人不愿喝药时做上一碟蜜枣糕。

    而另一个人,不是旁人,是他的妻子,是他这一世都将一路并肩同行之人。

    苏影月越想便越觉得胸口闷得发胀,无来由的烦闷起来,也不知如何接李建成的话,只嘟囔着“今天天气真热,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饮子。”

    “不知五色饮合不合苏女侠心意。”李世民站在屋外笑着看她。

    方才心里念的人真真切切出现在了眼前,苏影月眼眶红了一圈,朦胧的双眼内泪光闪闪,几分淡淡的水雾在竭力掩饰着心中的百转千回,一时之间竟忘了向前去迎,而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李建成见状,向前迎了一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