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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清梦了无痕(六)

    成婚的第六年冬天,萧陵川病得更严重了。

    双膝本就受过伤,如今天寒地冻时,他根本下不了床,只能日日卧在榻上。纵使如此,但钻心的痛也丝毫没有缓解。更别说还有那无法治愈的内疾。他从来不说有多疼,但南愚知道,他每晚以为她睡着了后才隐忍着叹气,殊不知她听得清清楚楚。为了不叫他担心,南愚只能装作不知。

    她曾经偷偷传信给师姐询问此事可有破解之法,回信却让她心凉。

    师姐说,他选了这条路,遭反噬只能自己受着,没有任何东西能减轻痛苦。而且萧陵川命数至此,最后这些时日,让他开心些。

    那夜,南愚在院子里把信烧了。

    该如何呢?她只能一天天地看着他消瘦下来,看着

    风雪中,南愚背影孤瘦,雪落在肩上,沉重了许多。

    “夫人,方才冶秦王府送了信来。”

    莱喜急匆匆地,不似平日稳重。

    “有什么事直说吧。”南愚敛了神色,边拆着信边说。

    “二小姐……过世了。”

    南愚陡然顿住。

    风好大,她都冻得不能动了。

    信“啪”一声落在地上,她迟迟反应不过来。

    阿姊……过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双腿一软几乎要摔倒,莱喜扶她进屋缓缓,把信纸展开递给她。

    “昨夜的事。冶秦王府的人说让今日去见她最后一面。您身体不好,别太伤心了。”

    待冷静下来,南愚看着书信上的内容,大抵也和口信上的差不多。不过是王家三房兄弟留字。从前听阿姊说,三房的小弟颇有才华傲骨,是个可塑之才。现在看来,王家也该他当家了。

    没有辜负南雨霏的栽培调教,王洛按照当家人的规模把丧事办得风风光光。一介女流有如此待遇,在嘉祥郡还是头一回。

    南雨霏无儿无女,南愚便在灵堂守了阿姊三天,王若舟的儿子也跟着在灵堂守了三天。

    许久未见,王若舟也老了些,但丈夫体贴儿子孝顺,总归还是幸福的。

    出殡那天,南愚回家取了趟东西。

    阿姊的墓紧挨着王暮的,但南愚知道她定是不愿意的。

    “这是阿姊留下的,放进去陪着她吧。”

    南愚把东西交给王洛,王洛办事倒也认真,随即遣人将之放入墓室中。

    山上的风比山下更大,呼啸着卷起人的衣角。

    阿姊,你自由了。

    下了几场雪,这个冬天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春天,她突发奇想。 “夫君,我们去一趟陵山吧。”南愚包完最后一个荠菜包子,扯扯他的衣袖。

    萧陵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捧起她的脸道:“陵山?去哪儿做什么。”

    “我想看看哪儿的桃花。”

    其实也不是单纯的看桃花,她只是最近总梦见陵山,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呼唤着她过去一般。

    “好,等过几日天晴了我带你去。”

    一个不注意,萧陵川把手背的面粉蹭在南愚脸上。

    “萧-陵-川!”

    南愚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撸起袖子朝他追去。

    “别跑啊!”

    “夫人要打我为什么不跑!”

    ……

    最后,萧陵川以满脸面粉的结局惨败。当然,主要是放了大水。

    “为什么陵山的桃花那么好看呢,和别处都不一样?”

    萧陵川眉头一皱,故作深沉:“估计是因为有人念着它,又或是有人年年岁岁都照料着它。”

    她噗嗤笑出了声:“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你都是从哪儿听到的这种说法?”

    他勾勾手指,南愚了然,耳朵贴近他嘴边。

    “秘密。”

    呃,真是幼稚。

    “好了不闹了,我先去把包子蒸上,你在这儿休息会儿吧,出锅了叫你。”

    南愚凝望着他的背影,笑意浅然。

    师父说,万物皆有灵,一呼一吸之间都在彼此影响。草木兽虫若能感知到不属于自己的灵力,也会随之将其吸收,如此循环,浑然一体。

    萧陵川啊,如果真如你所言,谁会是守护陵山的那个人。

    夜里,灯火摇曳。明日就要去陵山踏春,她心里有些忐忑,几乎一夜未睡。

    清晨临走前,萧陵川背好包袱,视线在梳妆台匣子上那条法串处停下。

    “阿愚,把它戴上吧。”

    南愚虽不知为何,但还是依他所言。

    虽说在南普道修习的日子不久,但她却从未踏入过桃花深处,从来只是在马车或者青石板路上匆匆掠过罢了。

    越入深处,露水越发沾衣。所幸披了斗篷不至于太冷。

    陵山清寒如此,风景如此,倒真不愧是仙山。人间仙境,莫过于此。

    几乎到了桃林一半,萧陵川却一把拉住她。

    “这里环境很好,我们就在此,不要往前去了。”

    “为何?”南愚抬头问。

    “前面露水重,沾湿鞋袜着凉了怎么办?”

    “没事,湿了找个地方换不就成么。”

    南愚也没管他,从萧陵川身侧绕开,拨开桃枝径直向深处走去。

    身后,萧陵川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担忧,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有些事他不想她知道,但命运总是不可预料。他越逃避,就来得更快些。

    林深不见人迹,南愚心中忽地一紧,呼吸莫名地急促起来。她知道自己若再继续深入进去会有危险,可也顾不上其他了。

    如果说一切的开始不是依春巷的那所院子,而是陵山的这片桃林呢?那就意味着,所谓的因果还能再追寻到更久更远之前,困惑自己数年的谜团或许能在此真正地找到答案。

    但如果不是,一切白费。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现在就是拿命在赌。但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心里虽怕,但也能接受。

    “别往里走了!”

    萧陵川发觉南愚的不对劲,拉着她便要往回走。

    “我真的没事,你放心。”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只感觉到那双玉手掌心冰凉。

    “夫君,你信我这一回。这次过后,我任何事情都不瞒着你好不好?”

    真的不可避免了吗?他闭上眼,还是松了手。

    不知过了多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