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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妌时,她已经歪在马车上,身上插了三支箭,左胸一支,左肩头一支,右腿上还有一支,血已染红衣衫还在丝丝往外渗。我顿时大怒:“为何不拔箭!”四下看去,居然无人应答,我火气就差从脑门冲出来。

    “不能~拔。”妌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我一愣,赶紧凑到她面前,说:“不拔出来缝合上药,你想流血流死啊,就算你血多,这箭头是铜的,会中毒的!”看把我急的,普通话都说出来了。

    “玄鸟自是见识不凡。”妌居然在笑,笑个嘚啊,啊,这时候没人能缝合吧,实在不行我来,好歹也算是从小缝过衣服,线呢?这个真没有,可以用什么代替,赶紧给爷想。

    我开始四处扫视,麻衣,拆成线太复杂,丝衣,对!我穿的这件绸衣算是丝织的,但怎么拆成线呢,都是交织编在一起的啊,管不了了,把喜叫过来一说,喜抱着脑袋跑去想招了,然后要干嘛?对!止血,军医那里有货吧,军医,我一下垮了,CAO!奴隶社会哪来的这种高级人才,药,能止血的药,把子叫来让他找,啥,不会,你这法师怎么练的啊。

    看着我要吃人的眼神,子忐忑的说:“来得匆忙,小疾臣不在,无人明药性。”

    “那之前受伤,如何医治?”

    “用半夏和白蔹lian下筛,以酒服,浅者十日出,深者二十日出。”子很是郑重地说。注1

    “那快去找啊!”

    “呃,小疾臣不在。”

    WTF,这不死循环吗。

    拔还是不拔,生存还是死亡,救人还是杀人,我脑子很乱,非常乱。面对陌生人的打生打死乃至尸横遍野,我很反胃,但仍可以漠视,面对一个不是熟人的熟人,我还做不到辨证地判断、分析和行动。

    “无妨的。”妌又挣扎着说,说话间,伤口又涌出了几股血来,颜色有些发暗。

    MD,这是血液中氧气耗尽地样子。我咬牙对专吼道:“拿酒来,烧水!”专不敢质疑,像被撵着的兔子一样窜出去叫人了。

    我扭头恶狠狠盯着子说:“立刻派人报子昭,还有那个小疾臣,不管他是和王在一起,还是在殷都,2日内必须出现在我眼前,是跑死人还是跑死马我不管。”子不敢反驳,跌跌撞撞地边喊边往马匹那边跑。

    咔嚓一声从天空传来,我仰头望天,乌云密布,很快又是一道刺眼的白芒闪过,随即轰隆一声响起,雨滴落下。

    完蛋了,这雨天怎么操作,这贼老天和我过不去是吧!我的双手开始发抖,强忍着无名怒火,对专大喊道:“先别烧水了,赶紧给车盖加稻草,另外多拿干净衣服来。”专那边又是一阵忙乱。

    “好,我说了无妨的。”妌又开口了。但说话时扯动伤口带来痛感又让她拧了拧眉。

    我好不容易放缓语气说:“你就缓缓力气吧,我在想办法。”说完,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很凉,好消息没发烧,坏消息失温了。

    子这时跑过来说:“好,箭不能拔。”

    我无语的看着他,是的,我现在有限的理智已经告诉我了,在缺乏有效的手术器械、缝合工具、消炎药物和血浆输入下,这时候把箭取出来,可能大出血、可能二次伤害、可能伤口感染,更何况在大家都说不能干我偏要干,最终我行为的动机是什么,没人说的清。可是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么慢慢的死去。

    雨变大了。

    专带人跑了过来,开始给车盖铺上稻草,看上去有点效果,至少车厢里暂时没有雨水打进来。一堆衣服包裹起来,似乎感觉舒服了点,妌的眉头展了展,让专喂她喝了两口酒,感觉更放松了点,闭上眼像是陷入沉睡。

    我叹了叹气,对子说:“弄清楚为何受伤。”

    子点头去了。

    冰凉的雨水扑打在河滩松软的沙地,我怔怔地看着河水哗哗地流淌,脑子一片空白。

    专过来说:“好,你去休息吧,妌这里我守着。”

    我无意识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

    子掀开帐篷说:“搞清了。”

    我看着帐外的大雨和帐内的小雨,又叹了口气,感觉上辈子叹过的气都没有这些日子的多。

    看我没吭气,子也没废话,直接说:“应该就是在我军消灭岸边最后一批准备渡河的敌军时,妌这边已经挡不住了,她直接冲上去了,结果就。。。。。。”

    和预计的差不多,这大姐也是虎,有事真上啊。

    我起身准备去看看她的情况,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好,接下来。。。。。。”

    我刚要迈出的脚顿住,看也没看子,说:“我们1打2,不但防住了还把敌人给灭了,现在我们也打残了,还能怎么办?”

    子无语。

    这是没想明白啊,我接着说:“攻打龙方的事,昭不是已经派了人吗?我们原来的目标就是阻敌,现在完成了,你准备带这些残兵再跑个几天去打龙方吗?”

    “知道了,可妌这里。。。。。。”

    “那些方国的援军记下战功安排他们回去,我们的队伍也押着俘虏回去,留一些人手,我们在这里等昭过来。山那边的哨骑暂时不撤,继续送消息。”

    话说完,也不再理他,径直去了妌那里。

    妌还在昏睡,伤口处似乎停止出血,脸色也没有那么惨白,我再次探了探体温,有所回升。看来情况没有恶化,对专低声吩咐:“天黑前要在马车边多生几堆火,如果妌出汗了要及时擦干,随时补充饮水,一定要烧开的水,我等下让喜和井过来帮你。”专行礼感谢,我拍拍他的肩说:“喜和井过来,你就去休息,妌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族旅还是要靠你支撑着。”

    傍晚,雨水渐小,新的消息传来。

    殷都的第一批援军预计明日到达,第二批援军近万人已经出发。预计四日后到达。龙方方向上尚未出现新的援军和辎重,师般的队伍已经和龙方交手,目前战事不明。土方这边已经被我军打出边境,双方正在对峙。

    看来再过两三日,我们这里的结果估计各方就能知晓,到那时应该就要吹起全线反击的号角了。

    又是最烦人的等待时间。

    次日上午,雨停了,妌的情况开始恶化,高烧出汗、伤口处有组织液渗出。

    次日中午,师般击败龙方,正在攻打其中一个城邑,殷都第一支援军抵达,小疾臣来了三位,接手治疗工作。土方这边退兵,昭正在我们这里赶来。

    次日下午,小疾臣治疗无进展,开始举行占卜询问是否能够治好妌,结果很是不好。

    次日夜晚,妌的情况更加严重,出现明显脱水现象,人也失去意识。师般连破龙方五座城邑,敌军似乎全力回守都城。昭预计第二日能赶到。

    我通宵没睡,守在妌的身边无能狂怒中。

    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妌脸上时,她停止了呼吸,我的眼泪无法控制的涌出,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怔怔地看着妌平静地面容,就像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一样。

    中午,子轻声对我说:“妇妌需敛了。”注2

    “嗯,去做吧。”

    子犹豫了下,还是没说话,跑去和专、喜、井商量去了。

    过了一阵,喜和井抱着白衣开始给妌换衣,我扭过头去,不忍看。

    妌换完衣后,全军开始换麻衣。换毕,列队在马车前大哭。注3

    下午,昭赶到了,他站在妌身前沉默了很久。接着跑我身边陪着我发了一阵呆,就在我烦闷的想找根烟时,他说:“好,你带妌回殷都。”

    我扭头看他,他眼睛直直地盯着远处:“我要灭了龙方。”我点点头,回去让子开始准备,立刻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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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实在没找到商代治疗战伤地记录,此处选我能找到最早的医方,《刘涓子鬼遗方》晋·刘涓子着,南齐人龚庆宣于公元499年重编,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外科专着。原书10卷已散佚,今存宋刻本5卷。其中卷二记载:治金疮箭肉中不出箭,白蔹散方白蔹(二两)半夏(三辆,汤洗七遍,生姜浸jin一宿熬过)上二味为末,调水服方寸匕,日三服,若轻浅疮十日出,深二十日出,终不停在肉中。

    注2:《礼记﹒檀弓上》记载:殷人尚白,大事敛用日中,牲用白。

    注3:《礼记﹒曾子问》记载:共殡服,则子麻,弁绖,疏衰,菲,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