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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婴儿与阶级(二)

    5.

    樊絮是1个月之前转学的。

    具体转去了县内的二高还是职高,又或者是邻市的那些高中都不得而知,至少,赵嘉景是打探不出的。

    刘莉也说樊絮离开的很匆忙,她是在樊絮母亲来学校办理转学手续的那天撞上了一面。

    当时,樊絮的母亲正从校长室里走出来,迎面撞见途经此处的刘莉时,她表现得有些古怪。

    “我想问她樊絮的事情,但她根本不想理我,急匆匆地就要走。”刘莉曾和赵嘉景说起过当时的情景,“我不死心,追着她出了学校,好不容易拦住她,一问起樊絮,她就情绪激动,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当时的赵嘉景只落寞地说道:“连你也没有打听出她转去哪里……”

    刘莉悲伤地摇摇头,她看向赵嘉景,神色痛苦地问道:“学校里的传言是真的吗?樊絮勾引了宋启航的事情……大家都说她是因为宋启航没有看上她才伤心厌学的,还有人说她发了很多裸|露的照片给宋启航,都是,真的吗?”

    赵嘉景立刻否定:“事情不是那样,不是樊絮的错!”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刘莉痛心道:“樊絮已经被逼得无法在这个学校待下去了,她成绩那么好,在重要阶段转学,人生都要被影响了……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嘉景很把真相告诉刘莉,但他开不了口,他怕一旦说出来,会将樊絮逼去更为残酷的地狱深处。

    因为,他知道了“威胁”着樊絮的原因。

    就在“那一天”结束的当晚,腹部、背部都剧痛难忍的赵嘉景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赵岭因加班而迟迟未归,魏如楠因复查结束的太晚而留宿在了魏来的家中,那家医院距离魏来的家较近,隔天可以方便取结果。

    家里只剩下他和周画。

    仿佛一切都是被计划好了的,没有多余的人在,宋启航实施了极刑之后,便可以带着他的走狗们得意地离开。

    周画不肯去医院,她只恳求赵嘉景去药房替她买药回来,即便她身上沾染了很多鲜血,可她很怕事情会闹大,要是被赵岭知道的话,她的婚姻必定不保。

    赵嘉景自己也不太好过,张铭和小林是下了死手的,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走起路是一瘸一拐。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抓紧时间去买药,小区门口就有药房,来回只需要10分钟,比网上订药要快很多。

    就是在这短短的10分钟内,周画强撑着剧痛整理了房间,她洗脸、擦地,将呕吐物和身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唯独嘴唇上的伤口无法遮掩,她只能忍痛涂抹口红,用鲜红来覆盖鲜红。

    但善后做到一半,她就因崩溃而发出绝望的叫喊,捶打着洗漱台,悲惨、凄厉地哀嚎着。

    刚好被拿着药盒回来的赵嘉景听到。

    他迅速地关上房门,生怕被邻居察觉,接着又找到瘫软地跪坐在卫生间里的周画,拆开药盒递给她,转身去找水,再次回到周画身边时,她已经伏在地面,肩头在剧烈的颤抖,赵嘉景望着这景象,眼里涌出泪水。

    连他也不懂周画为何要无端遭遇这惨剧,更不懂宋启航为何要如此将他凌迟。

    他们原本是最为要好的朋友,他没来由地坚信着宋启航对他是特殊关照的,至少……至少宋启航不会碰他身边的人。

    但当宋启航带着大黄他们离开后,当赵嘉景踉踉跄跄地爬起身,当他去查看躺在床上的周画的情况时,映入眼底的光景令他感到万箭穿心。

    周画的上衣被撕破了,下|体|有血,双手与双脚都被领带死死地绑着,由于时间太久而造成血液流通不畅,已经淤青得吓人。

    他手忙脚乱地为她解开领带,又听见她的“呜咽”声,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替她拿掉嘴里的纸团。

    那纸团已经被口水浸泡的湿漉漉的,赵嘉景顾不得是脏还是干净,只管一把拿下来,周画顺势吐出一口血水,喷溅在他掌心。

    事后才觉得,那是一段触碰到死亡的记忆,周画吃了药、收拾干净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她甚至没有余力去关心赵嘉景。

    他独自回到房间,背靠着墙壁坐在地板上时,想着应该要洗澡的,可是他全身无力,这一日遭受到的重创令他已经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像是一摊肉,任人宰割、翻搅。

    赵嘉景萎靡之际,手机忽然跳出一条消息,他吓了一跳,很久才敢点开去看。

    是小林。

    赵嘉景愕然地蹙起眉头,他不懂小林发给自己这个是什么意思,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恍然大悟——狡猾如林耀,他永远在为自己留后路。

    6.

    视频长达7分43秒,但开头3分钟里,都是漆黑一片,漫长得令赵嘉景几乎要失去耐心。

    然而,到了3分07秒的时候,镜头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因为有一双脚从镜头前闪现,赵嘉景立刻明白,这是将手机放置在草丛里偷偷拍摄到的画面。

    紧接着,白皙的双腿跌倒在画面里,尖锐的叫声划破夜幕,赵嘉景认出那双鞋子,是樊絮当晚穿的耐克板鞋。

    窸窣声持续了很久,忽然“砰”的一声响,镜头拍摄不到画面了,只能听见仓皇的求救声,但很快就被扼制住,像是用什么东西捂住了嘴,只剩下凄厉的呜咽。

    但不出一会儿,一个男声就哄骗似的说:“我放开你,你不能再叫,答应的话就点点头,行不行?”他出奇的温柔,能从他的语气分辨出,他的确是在讨好对方。

    几秒的时间空白后,衣料的摩擦声响起,那女声开始说:“你把我骗到这里,还说赵嘉景在这等我……你没安好心,你简直不是人!”

    “赵嘉景?”他问:“你突然提起他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因为他和是你朋友,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来你们这里玩的,我是为了见他,你——唔!”

    耳光的声音响起,力道狠辣,吓得观看视频的赵嘉景全身一震。

    很快便出现了怯懦的哭泣声,又好像是撕扯的声音,总之一片混乱,能听到那个女声不再像之前那样傲慢,她开始惧怕,并变得小心翼翼:“别……别打我了,我……我今天刚好在来月经,求求你了,你放我走,我什么都不会和别人说,我家里就只有我和我妈妈两个人,要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会活不下去的,你放过我吧……”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他忽然低声说,“你是不是喜欢赵嘉景?”

    她没吭声。

    “说!”

    她哭着回答:“不、不喜欢。”

    “你敢发誓?最毒的誓?”

    “怎么发?”

    “你敢撒谎骗我的话,你和你妈死后就要下地狱,下辈子做牛做马做猪狗。”

    她迟疑了,好半天没吭声。

    他冷笑一声:“搞半天,你他|妈|的真是个婊|子|啊。”

    又是耳光的响声,还有皮带解开的声音,以及一声“滴”的电子声,就像是录视频的启动声。而视频的最后,是他的威胁:“你要是敢说出去的话,我拍下的裸照和视频就都会人尽皆知,你妈看见会是什么感想?学校里的人会怎么看你?不想死,就乖乖听我的话,我什么时候找你,你就得什么时候出来,听见没有?”

    她的呜咽声从嗓子里滑出,如同绝望的回应。

    好半天过去,伴随着诡异声响的结束,限量版的高帮篮球鞋出现在镜头中。

    赵嘉景能听见穿衣服、提裤子的声音,还有他在她身上啐口水的声音。

    再然后,录像终止,停留在了他鞋子的logo标志上。

    赵嘉景认识这双鞋。

    是宋启航最喜欢的一双。

    赵嘉景吐出长长的一口气,他仰着头,靠着墙壁,闭上眼睛的同时终于明白了宋启航突然“审判”起自己的真实原因。

    7.

    “樊絮她……是我喜欢的一个女生。”面对周画的提问,赵嘉景似乎终于有了承认的勇气。

    周画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嘉景。

    “她是不是也喜欢你?”

    赵嘉景眼神虚浮地叹息道:“也许是吧。”

    “是吗。”周画摇摇头,自嘲道:“看来,是一场充满了血腥的报复啊。”

    是宋启航报复赵嘉景的开端,也是周画陷入泥沼的起因。

    只是因为樊絮那3秒钟的迟疑,在宋启航的认知里,那3秒钟代表了赵嘉景胜过了自己。

    为了抹杀掉那3秒带来的耻辱感,宋启航对赵嘉景的折磨是漫长而残忍的。

    8.

    其实周画并不知道在“那一天”过后,赵嘉景曾在学校里拿着自己收到的视频去威胁宋启航。

    他把宋启航约到了学校的后操场,那里杂草丛生,堆满了废弃的体育用材,没有人会来。

    逆光的树下,灰白的墙壁,赵嘉景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他点了那个三角键,7分43秒的视频竟令宋启航耐心的看完了。

    只不过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反而是嘲笑赵嘉景:“给我看这个干什么?能说明什么?”

    面对宋启航的高高在上,赵嘉景吞咽口水,艰难地说出:“这是你强|奸|樊絮的证据。”

    “啊?强|奸?”宋启航故作无辜,“我还用做那种事吗?”

    他甚至不问赵嘉景是如何得到、从谁手上得到的视频。

    宋启航,他根本不怕这些。

    赵嘉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他哽咽一声,终于提高音量,“上个周六,在我家发生过什么,你应该没忘吧?”

    “哦,上周六啊。我该记得吗?”

    “你以为你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事情就那样了结了?”

    “不然呢?”宋启航笑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赵嘉景一字一句地说:“我手里的这个视频虽然不是上周六的证据,但是我可以拿到派出所,同样可以作为告你的证据。”

    “如果视频里的人不承认呢?”

    “樊絮怎么可能会不认?”赵嘉景攥紧拳头,“你在后仓房那边对她做出那种事,只要有这证据,她就可以把你搞进去!”

    宋启航的笑意褪去,“你以为我怕吗?”

    “你当然不怕了。”赵嘉景收起了手机,“从我们成为朋友的那天开始,你是怎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但你并没有伤害过我,所以我才假装看不见那些可怜人。可现在不同,你亲手毁了一切,对樊絮,对周画,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你必须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否则我们接下来的人生将会永远活在你造成的阴影里。”

    “你特意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和我讲这些屁话?”宋启航双手插在校服裤子的口袋里,向前走一步,靠近赵嘉景,以审视的眼神打量他,“赵嘉景,你脑子一向挺好使的,就是人窝囊了点,可没想到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啊。你是希望我和你们道歉,还是怎样?不然就凭你对我的了解,我可能会在乎你把这个视频送去警察局吗?”

    赵嘉景咬紧牙关。

    宋启航继续说:“还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道歉的话?你希望我向你小妈说对不起?然后呢?”

    “然后……”赵嘉景气势降下来,他回想起“那一天”的屈辱,不禁退缩了。

    “然后,你就能继续平等地恢复我朋友的身份,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赵嘉景惊醒般地抬起头。

    宋启航则是一脚踹在他的腿上,他立刻跪了下去。

    “就凭你那视频,樊絮是不可能会承认的。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家庭背景?她敢说出真相吗?”宋启航俯视着赵嘉景,“而且我告诉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只要一个电话,她就必须要出来,随便我想和她怎样都可以。”

    赵嘉景咬牙切齿地瞪着宋启航:“你——简直是畜|生!你毁了樊絮,毁了周画,也毁了我!”

    “我毁了?”宋启航一挑眉,“你的人生从出生的那天开始就被毁了,你妈早早死了,你爸是个只会摇尾巴的狗,找了你小妈又怎样,还不是要被我上?你们的人生也配叫人生?你有什么未来?拼死考上和我一样的大学,四年苦读,毕业投简历,苦苦工作三十年也还不清房贷,生了孩子照样要重复没有盼头的日子,你能改变阶级吗?樊絮能吗?你们拿什么和我比?我告诉你,赵嘉景,你曾经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就是你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出了校门,我照样可以做人上人,你,永远都只配做我的狗,和你爸一样,要做我爸的狗。你爸要是知道他老婆被我睡|过,一定连屁都不敢吱一个,他恨不得自己也是个女的,更恨不得,你也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