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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七一个人站在高台上,看着脚下这片不再属于赤乌国的土地,一切发生的都太快,突如其来的变化,再一次打乱了他的计划。

    即便他心中藏着多少思念和愧疚,他也无法再北走长城关,去看一看十二妹的坟茔,也不再有心思和赤七分辨他为什么要在这件自己最在意的事情上欺骗自己。

    赤乌国就这样,在商春峰数万大军的胁迫下,一分为三,本来就只有五城四关的弹丸之地,只剩下了四城两关,还被拦腰截成两个更小的国家。

    说是国家,其实就是两城一关,说白了,就是给蓝山国守关城的奴才。

    赤十盘算着北赤乌国的实力,雷山城、雪霜城,两个城的人口加在一起,也不过20万多一点,就算是最严苛的一户一丁,也不过能凑出4万多人,再刨一刨那些必要的杂务工,能有个3万兵,就已经是很严苛了。这点兵力依托着长城关,能抵御的住紫狐国的侵袭吗?

    赤十心中犹豫,要不要现在把紫狐国的雷引爆了,给北赤乌国留出一些休整的时间?还是让这个雷留到开战的时候再炸,让他们自乱阵脚?

    毕竟手上的本钱越来越少,做决定的时候,难免会想得更加全面稳妥一些。

    那么,南赤乌国呢?情况没比北赤乌国好多少,表面上看起来橙家现在应该忙着和自家那些山头斗,应该是没有时间北顾,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稳妥的。关键的问题似乎在于怎么处理和利用,那支娘子关里的娘子军。

    与赤十同样烦恼的,就要说玄都城里的商仲尼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遇到人生中有解不开的难题——丁亥。

    劈完了木人桩的丁亥,怒气似乎一点都没有消,拎着宝刀,大步流星的上了商仲尼观赏玄都城的假山凉亭,身后月青梅紧赶慢赶的追着。

    “你说,你说不说?”丁亥手中的宝刀已经架在了商仲尼的肩膀上。

    “我说什么呀说。”商仲尼被这无来由的一刀打懵了,也弄不清丁亥想知道些什么,又不能什么都说。

    “好呀,你果然有事隐瞒着我。”

    “我不说,也是为了你好。”

    “凭什么你单方面决定那些是为我好?”

    商仲尼正愁着怎么说的时候,外面的门响了,也算救了他一命,商仲尼弹开刀尖,走下假山,穿过庭院,亲自来打开大门。

    “张侯爷,您现在可是大忙人,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小屋?”商仲尼打开大门,外面果然是把玄都城掀翻了天的张东方、张东来兄弟两人。

    “吃水还不能忘挖井人呐,若不是商先生搅动风云,哪里轮得到我们兄弟分羹,即便有,也只能是别人嚼剩下的残羹。”张东方挥了挥手,从门外走进来几十口沉重的大箱子。张东方再次挥手,“打开。”

    几十口大箱子被同时打开,金色亮光一片片的,晃得商仲尼睁不开眼。“这~这怎么好意思哪,商某未立寸功,还给二位侯爷惹了一堆麻烦。这可当不起啊。”

    “先生过谦了,若不是先生以身为饵,给那橙世使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将橙世的亲信都调到了全性山上,我们兄弟哪里有机会翻盘。”张东方扭头看看兄弟张东来,示意他也说几句。

    张东来一看兄弟的眼色,忙跟着说,“先生若是不喜欢这些钱财,那橙世后宫中的美人任君采撷,我们兄弟这把年纪就算有心也无力了。”

    “哈哈,懂我啊。”商仲尼放肆大笑,将二人往正堂上请,突然嗖得一支箭矢射中了商仲尼头上的帽子,“没事没事,不要在意,朋友在练箭。”

    假山上的丁亥听得真真的,心里的醋坛子早就打倒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弓搭箭还小声的嘀咕道,“朋友是吧,我让你朋友。”

    嗖得又是一箭,这次商仲尼有了防备,伸手抓下了空中的箭,“两位里面请,我朋友最近有些不开心。”

    “哼,你都知道我不开心,为什么不来哄哄我?”丁亥再次弯弓,这次一弓搭了三支箭,毫不客气的还是对准了商仲尼,“我射你个透心凉,让你也开心不起来,看你怎么想着后宫的美人。我看你这么积极,就是为了那些后宫的美人。”

    这次,商仲尼可不再相让了,袍袖一卷,一股罡风自袖出涌出,将三支箭都吹了个跟头,箭矢朝着丁亥飞来,一支打掉了她手里的弓,一支打落了她背着的箭袋,最后一支插在她的发髻里,余威将她连人带箭的钉在身后的百年大树上。

    “过分了,丁姑娘。好自为之。”

    冰冷的话,传到丁亥耳朵里,有了更冰冷的意思。“青梅你听到了吗?他叫我好自为之,他喊我丁姑娘。我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我走了,再也不见他了。”

    丁亥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反手割断了被钉在树上的那些长发,碎发随风散落在周围,断发洒落在肩头,泪没有流在脸上,留在了心里。

    “啊?”月青梅也有些弄不清状况,“丁姐,你这就走了?起码听他解释解释吧?或许他有什么苦衷哪?”

    “他,他能有什么苦衷,无非是想着怎么更好的利用我罢了,每个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工具,有用了,就拿起来用一用,没用了,就锁起来生灰吃土。他们眼中啊,天下可比我们重要多了,那个臭鱼有来找过你吗?”

    “啊?丁姐,你说什么呀。额呀,我还是庄道笛的夫人呐,怎么能有那种想法?”月青梅红着的脸已经说明了她的想法。

    “唉,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啊,明明想要,却要不说。说起那位庄公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庄公子啊,我听说他连夜出城去了南方。”

    “听说?不是人家冒着危险,亲口和你说,还要带你走,你就是不走的吗?”

    “呀,你怎么知道?”

    “拜托,你的悄悄话嗓门开那么大,我很难不知道。”

    “是吗?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不想走。”

    “你是被臭鱼迷了魂?”

    “才不可能,我就是嫁猪嫁狗,也不可能嫁给那条臭鱼,你不知道,他最坏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我。”

    “你是留着,还是现在跟我走?”

    “啊?丁姐你真要走?不是使小性子?”

    “不是,这也是那个混蛋安排好的戏码,还说了一大堆道理,不过我一句没记住。”

    “我怎么看丁姐是真生气了?”

    “或许吧,谁知道哪?我这样的人,有资格生气吗?”

    “我跟丁姐走,去见识见识娘子关的娘子军。不过商先生好像说还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是关于月族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将蓝山国最富有的三海之州,划给你们月族做自治领了。”

    “什么?商先生好大的手笔,他……他说了能算吗?”

    “这你放心,他这个人啊,要么不说,要说,那一定是算数的,也就这么一个优点了。我们北去,必定会经过歧路,余公子十有八九会在那里,到时候你再决定一次吧。”

    丁亥和月青梅又闹出了一些响动,让屋里人觉得是生气大爆发,负气而走,甚至还再三劝说商仲尼,商仲尼始终不为所动,表现出了一种决绝之资,大有天下女子有得是,男子千万不低头的气势。

    丁亥带着月青梅出门,并没有直奔城门,而是路过几家青楼,和里面的一些人简单的攀谈几句后,又继续赶路。

    这一趟丁亥似乎走得很急,甚至忘了管被她派出去的那些月族人,月青梅几次上前提醒,都被她各种理由岔开了话题,似乎她并不愿意再提起那一撮人,或者是为了照顾月青梅的感受,起码,月青梅是这么想的。

    屋子里的三人,七拐八拐,总算是聊到了正题。

    “怎么样?二位侯爷能不能卖我个面子,把那个谁送给我?”商仲尼终于不再绕弯,摆出了自己的条件。

    那个谁。就是那位帮助橙余标记了庄家子弟铠甲的那个王城护卫。

    “这个,有点难吧?商先生,你不如要些美人来得实惠,那个人,和橙家牵扯太深。商先生该不会是受了橙家哪个人的重托,前来搭救的吧?”

    “这话怎么说的,我若是和那橙家是一伙的,我敢回来吗?”

    “那么先生为什么要救一个对橙家有恩的人哪?”

    “他对橙家有没有恩,我不知道。但他对我有恩,这个恩,我是非报不可。”

    “哦?他一个小小的王城护卫,和商先生能有什么交集?”

    “二位侯爷也知道,我被橙世那个狗娘养的诬陷关在水牢里,正是这个人,悄悄的把污水换成了药水,才保住了我的性命,二位侯爷说,这恩该不该报答?”

    “恩,这么说的话,似乎还缺点什么?你知道的,这是有关国家的事情,不是我们兄弟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要不了,先生还是挑些美人吧。”张东方的口气松了一半,余下的一半自然不能凭面子能搞定的,得是对方拿出些有价值的来兑换。

    “二位侯爷,现在最缺什么?”商仲尼没有开条件,而是直接的反问对方。

    “缺,什么都缺,缺医缺药,缺兵缺将,缺粮缺钱,就没有不缺的。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才短短几天,几十年的家底差不多快空了。”

    “不,这些二位侯爷都不缺。”

    “缺,老缺了……”

    “哎,二弟,听先生讲完。”

    “二位侯爷最缺的是——大义二字。一旦玄都城传来橙世在歧路镇竖起大旗,纠集兵马南征,那么玄都城还有多少人能跟着二位侯爷?”

    “这~”张东方盘算了一番,并不是十分乐观,没有直接回答 ,“先生有什么妙计不妨直说,我们兄弟二人,不会亏待先生的。”

    “好,我来问,全性山地牢里关着的是什么人?”

    “橙家二爷,这个消息都传开了,是先生亲手杀的。”

    “这么聊天就没法聊了啊。”

    “先生的意思是?”

    “有一个人,一直被大家忽略了,他的法统地位,比橙世还要稳固。”

    “那是谁?先生请明言。”

    “橙可,也就是橙十一。”

    “他不是云游南海去了……先生的意思是,就说全性山地牢里关着两个人,一个是橙家二爷,一个是橙世的父亲?”

    “妙啊,还是先生坏。这样我们就可以说是橙世和那全性山的几个人囚禁了橙可,我们觉察到了秘密,派……等等,先生,还有个问题,我们手里没有橙十一啊?”

    “巧了,可能是天助二位侯爷。今天我在城门口就碰到了一位,他就特别像那位橙十一。”

    “那他是不是哪?”

    “他是不是很重要吗?”

    “不重要,只要这个故事能讲得圆满,他是谁都行。那让我们见一见这位高人吧。”

    “方可,”商仲尼冲着里屋喊了一嗓子。

    里屋的人推门出来,站到了两人面前,两人不看还好,一看就吓了一跳,这不是活脱脱的橙十一吗?

    “圣上,你,你没有死?微臣……微臣……”

    “二位侯爷,可还满意?”商仲尼指着方可说道。

    “啊?”张东方这才转醒,仔细看看,方可还是年轻了一些 ,但确实是太像了。

    “二位侯爷似乎和橙十一很熟?”

    “熟,熟透了,我三叔死得早,没有留下子嗣,橙十一就是过继到我三叔门下的,若不是,哎。”张东方提起了往日的事情,但又没有继续说,可见五十年前的血夜不只是橙家一家的痛。

    “那就更加说得通了,二位侯爷就是打听到了橙十一被囚禁在全性山,这才起事,迎回十一爷,既然二位都认不出来,相信其他人也看不出来,怎么样?这个礼物 ,二位侯爷可满意?”

    “等等,公子,二位侯爷,”方可突然把话接了过去,“有些话得说在前面,我这么做,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听说,庄家人都跑了,但宅子还在。我这一辈子就没住过一次宽敞屋子。”

    “好说。”

    “那么,二位侯爷可以把那个护卫交给我了吗?”

    “当然不行。”

    “这是为什么?”

    “这难道不该问商先生自己吗?你会拿一个工艺仿冒品换一个古董真品吗?”

    “侯爷这话什么意思?”

    “先生会不知道?”

    “我,我知道什么?”

    “那个王城护卫,就是真正的橙十一吧?”张东方自信满满的给出了致命一击,微笑着等待对方的反应。

    “哈哈,”商仲尼内心中有一丝的慌乱,就像炸糊的时候,底牌被对方道破一般,“侯爷真会说笑,侯爷若是有真的橙十一,怎么会来拜访我?”

    “我本来是不知道的,本来也是请你来拿主意的,但我看到了那个,想起了一个故事——五羊大夫。先生是个生意人,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做了这么大文章,换一个区区护卫,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那个护卫的价值,还在这位方壮士之上。或者说,那是一张能够关键时刻压制方壮士这张牌的更大的牌。那么答案还不明显吗?”

    “先生,不要把别人想得太笨,那样很危险,哈哈,还是要谢过先生,告辞告辞。”

    张东方连珠炮一般都把来龙去脉的说了个清清楚楚,还指着旁边的羊皮讲了个典故,然后,挥一挥衣袖,起身就离开了府邸。

    目送两人走后,方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躺在榻上,“公子,我演砸了。”

    “并没有,”商仲尼一扫刚才的颓废样,“这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无论他们怎么选,都会掉入我给他们设计好的陷阱中。”

    “真的?”方可鲤鱼打挺的站了起来,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商仲尼。

    “当然是假的了。”商仲尼又恢复了那副颓势,“谁想到,这两根墙头草反应这么快,我完全没有准备,但面子上还是要自己骗一下自己的。”

    “连公子也没有办法吗?哪我们是不是该跑路了?我听说王老板还是挖地道的高手,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吧?”方可已经从几口大箱子里拾了几锭元宝。

    “跑?为什么要跑?”

    “他们现在用不着先生了,但先生又知道他们的计划。这不是很明显嘛?”

    “你没有发现丁姑娘和月姑娘已经走了吗?”

    “所以啊,我们也该跑了。”

    “你也太小看王老板的能力了。”

    “少主,你又偷偷表扬我,下次讲大声些。”王宗续推开走进来,“庄家的人来了,也带了不少好东西,在密室,从地道进来的。”

    “好,带路吧。”商仲尼解下墙上的披风,罩在身上,跟着王宗续前往密室。

    “我?”

    “你把院里的柴火搬后院柴房吧,少夫人劈多了,院里摆着不好看。”

    两人进了密室,来得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庄道笛。

    “庄兄,你现在是天高任鸟飞了,还回来这座死城干什么?”

    “商兄,我这不是挂念你吗?回来看一看。”

    “听说,庄家也想问一问鼎有多重?”

    “唉,庄家人自来淡泊名利,对鼎有多重不感兴趣。”

    “哦?那么庄家人对什么感兴趣?”

    “自然是世间的正义,庄家人就是要为橙家二爷鸣不平。”

    “你信吗?”

    “重要吗?”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哪?”

    “听说商兄新训练了一个假的橙十一,足以以假乱真。”

    “看来,老王家的墙头也不牢靠。”

    “少主,你知道做生意本来就是这样,只有给不起价的,没有非卖品。”

    “嗯,可惜啊,老张家那两位忽然就大梦初醒了。”

    “商兄是指那个王城护卫才是真正的橙十一?”

    “庄兄这个能力,真是越来越强了。”

    “如果不是这样,商兄会来和我谈生意吗?”

    “你要借这条地道?庄家的军队早就到了?”

    “不,我是要借王老板这个人。”

    “老王这个人,除了住在隔壁,能帮助别人照顾媳妇,别的事都粗手粗脚的。”

    “商兄的意思是不借了?”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诚意不够。”

    “诚意?还要什么诚意?我庄家自断一腕,把玄都城的底蕴全赔进去了,将强大的橙龙国搅得四分五裂,还有什么,比没有橙龙国,对商兄更好的?”

    “别说的那么好听,你们只是不确定到底庄文辞有问题,还是庄文烈有问题,索性就把他们都出卖了。别跟我说橙世真的是掐指一算踩着点来收拾残局?”

    “商兄果然厉害,不错,正是我提前通知了橙世。我父亲不能白死,他们理应陪葬。”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多少有点困惑,庄文辞的儿子庄道鸣是怎么和你走到一起的?”

    “这个说来就更简单了,他本来就是我的亲兄弟,是庄文辞过继过去的。”

    “了然了,那么庄兄借老王有什么用?”

    “自然是有大用。”

    “现在不能说?”

    “你这里漏风太严重。”

    “那么,我有什么好处?”

    “那,你问对人了,请上眼,这本《恋爱宝典》,集齐了恋爱当中的五百个常见问题。”

    “这~”

    “这也太抠了,我老王就值一本书。”

    “额~我是问,这还有续集吗?五百个问题怕是搞不定。”

    “有,有,我连夜就给你写,包教包会,不会全退。主打就是一个诚信经营。”

    “嘿嘿,好,老王,你和庄兄去吧,我回去研究研究这本宝典。以后就不用愁了。”

    “啊?一本地摊货,就卖了?我老王这么不值钱。”

    “哎,王兄,你看他那么不识货,不如你来我这边?”

    “那可不行,我们家少爷要是没有我老王,出去买菜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王兄这个装糊涂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好了。”

    “庄兄难道只是来和我打嘴仗的?”

    “当然不是了,这次我把庄家的气运全押上了。”